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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漠南

淡淡的琥珀色,指尖轻轻拈起一块,竟能透过糕点看见指尖的纹路。谢菡萏好奇地凑上去嗅嗅,深吸一口气,盈满鼻尖的,是淡淡的清香中夹杂着些许的酸味儿。

“试试吧,她做的。”男子笑意盈盈,看着谢菡萏砸吧砸吧嘴,眼睛直瞟他。敢情他这妹妹出去一遭还知道客气了,他不出声就忍者不吃,还是说根本是因为定了人家所以知道害羞了?

谢菡萏可不知道哥哥心里在笑话她,听见男子说是那人做的,眼睛瞪得圆溜溜:“那人会做这么好的点心啊,是个女的?”

“嗯?是个女的……不过,菡萏,你能不能考虑考虑叫她声嫂子?总不能一直女的、女的地唤她吧。”男子实在拿谢菡萏没辙,哪里像大家小姐啊,真伤神。

谢菡萏正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点心,边吃边点头,还不忘给她爹递一块,乐呵着呢。冷不丁听到一声“嫂子”,整个人都呆住了。

男子将自己面前的杯子塞到活宝妹妹手里,见她没反应,笑出声来,就着谢菡萏的手把茶水喂到她嘴边。

谢菡萏夸张地抖了抖身体,握紧杯子一口灌下去,豪气地一抹嘴巴,谢相闭上眼摇头不止,还好早早定了人家啊。

谢菡萏喝完茶水,也不吃点心了,在哥哥身边坐下。他的哥哥,在外人眼里狂妄、骄傲,可她却知道,她的哥哥,是最好的人。哥哥说让她叫嫂子,就说明那个人已经进了门,哥哥绝对不可能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情来。

所以说那个人已经过门了啊,谢菡萏香气前段时间管家告诉她的消息,心里忐忑不安。哥哥府里进了两个人,她是知道的,她还知道那两人是谁。正因为知道是谁,她才会不放心。

“哥哥,”谢菡萏扯住了男子的衣袖,殷殷地看着他,眼里满含担忧,“哥哥,你让我叫嫂子,我自然是叫的,只要她真心对你好,我就是叫上千遍万遍也行。可是哥哥,她们两个,我实在想象不出会有真心,自小耳濡目染全是后宅你争我斗,心思深沉,哥哥你看清了吗?”

“只差最后一步了,”男子微笑着,“我知道你的担心,只是她改变很大,过段时间我再试试她,自然就知道了。”

谢菡萏“哦”,了一声,傻傻点头。也是,哥哥这么聪明的人,心里肯定有分寸的。

啊!说了这么半天,她还是不知道那个嫂子是谁啊!

谢菡萏鼓着眼睛,男子好笑不已。

“她改变这么大,是受了一个人的影响,这个人你也知道的。”男子存心了逗她,不肯直说,拐着弯让她自己猜。

“我知道的人,谁啊?”谢菡萏摸过一块糕点,唔,好吃。

“我想想看,你要唤她什么,”男子一手撑着下巴,“相公的姑姑,你该叫什么?”

“噗!”谢菡萏一口喷出来,一脸惊悚地看着男子。

什么叫相公!她,她,她,她还没有嫁人!

等等……

相公的姑姑?让她冷静冷静。

相公,是钟呆子。哎呀,好害羞。那么相公的姑姑,就是钟呆子爹爹的妹妹,也就是苏家的女儿,苏家的……女儿?!

“鸾娘娘?!”谢菡萏倒吸一口冷气,难道鸾娘娘复活了?!

男子脸上一僵,下意识看向谢相,却看见谢相拿手掌遮住了脸,不想见人。

男子扶额:“是苏萦!鸾娘娘的亲妹妹!你未来小姑子楼妤的亲娘,你未来相公的亲姑姑,苏萦!”

知道自己想得太离谱,谢菡萏不好意思地摸摸圆圆的鼻尖,嘿嘿直笑。

“噢,原来是萦姑姑啊”谢菡萏恍然大悟,随即又皱了皱鼻头,“哥哥,你说的嫂子,该不会是楼玥吧?”

心里的人被提起,男子面上不禁更加柔和,烛火散发出的火光,映在男子脸上,好看的五官温暖极了,哪里还有半分在人前的自傲。如今这副模样出去,怕是无人相信这面目柔和的男子,竟是朝堂之上桀骜高贵的大皇子吧?

男子,也就是赵崇烨,笑着点点头,“等时机成熟,让你见见她。你见过楼妤,小小年纪能人所不能,如今眼见楼玥变化颇大,苏家人教导晚辈的能力着实让人佩服。”

“这倒不假。”许久未出声的谢相默默开了口。

“想当年,苏府上上下下一百多人,各个温文有礼,为人处世有理有度,这也是为何苏府门下门生众多的原因之一。”

赵崇烨与谢菡萏认真听着,关于苏家往事,谢相极少提及,一来,是因为苏家惨案太过残忍;二来,谢相对于苏家,感恩之余尽是钦佩,实在不愿提及这伤心往事;再说,他们以前年岁太小,说了也只当故事听听便罢。

“左相一位,自苏家灭门之后,一直悬空。朝堂之上不是没有能人,只是大家心里清楚,有苏老爷子朱玉在前,这个位子,谁都没有自信去坐。苏老爷子当年怕是也知道自己能力太过出色,功高盖主,于是苏家自苏老爷子之后,无论后辈如何优秀,却再无一人进入朝堂。然而,哎……”谢相沉沉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赵崇烨冷淡的声音响起:“然而即使苏家明示天下不再为官,我那父皇还是不放心,唯恐龙椅不保,所以干脆一把火烧光苏家,以绝后顾之忧。”

谢相看着赵崇烨冷然的模样,叹了口气:“殿下,皇上毕竟是您的父亲。”

“所以他还活着,否则,无论是我,还是赵崇裕,绝不会放过他!”赵崇烨握紧双手,满目森然。“皇帝如今还坐在龙椅上,与芙妃有心思算计赵崇裕,真是可笑。以赵崇裕背后的势力,皇帝跟芙妃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能算计到他?”

“殿下……”谢相开口,“殿下放宽心吧,让内子知道您这般,又该担心了。”

赵崇烨眼里的戾气褪去,苦笑着:“姨父,您知道我最怕姨娘担心我。”

“那殿下就宽心吧,如今殿下与二殿下都已长大,可以自己去做很多事了。芙妃背后的陆家,这些年发展迅速,不可小觑。皇上毕竟是皇上,他手中究竟有多少实力我们尚未知晓。殿下,莫急。”谢相劝道。

赵崇烨说道:“姨父,您说的我都明白。经过菡萏这一遭,我的身世赵崇裕肯定已经起疑,这样也好,我跟他,不用防来防去,若能合作,便是最好。毕竟,我跟他,有共同的敌人。”

赵崇裕看着红烛,满目通红。

共同的敌人,却是不能杀的敌人。赵崇烨恨极了皇帝与芙妃,每日每日偏偏还要装作恭谨谦卑的孝子模样,内心却时时刻刻被仇恨的烈火焚烧炙烤。

他恨不得皇帝死,可是,正如姨父所说,那是他父亲啊,亲手弑父,他做不到,做不到啊!

“哥哥。”

清脆的嗓音响起,赵崇烨扭头看去,眼里红色还未褪尽。

谢菡萏握住赵崇裕的手,看着他,说道:“哥哥,钟呆子很好,楼妤很好,苏姑姑也很好,都是苏家人,二殿下也会很好,跟哥哥一样好。我知道跟二殿下联手,哥哥大仇得报的机会就大很多。哥哥你别担心,苏家人都是好人,他们会同意的。”

赵崇烨愣愣看着他傻乎乎的妹妹,缓缓笑了。

有时候他也会想,比起赵崇裕,他幸福多了。他经常想起赵崇裕,在被一阵盖过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的时候,在他恨不得将仇人千刀万剐的时候。他想着,赵崇裕身上背负的仇恨,比他还多,比他还重,这么多年,他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赵崇烨就没有想过与赵崇裕为敌。只是,前些年年纪小,实在力不从心,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看着同胞弟弟在步步算计里艰难生存。

现在好了,很快,他就不用在赵崇裕面前装模作样,很快,报仇的那天,快了,就快了。

娘,你再等等,黄泉路上,等着我们的仇人给你磕头赔罪,你在等等,再等等。

赵崇烨闭着双眼,湿了睫毛。

送走了谢菡萏父女,赵崇烨关上门,拿了烛火,轻轻一转书架旁的花盆,书架悄无声息打开,露出窄长的通道,赵崇烨提起装回点心的食盒,信步而入。

脚步沉而重,空寂的通道里,脚步声声声低哑,烛火微弱,更是孤寂。

“殿下,您回来了。”

走出通道,赫然是大皇子府的书房,赵崇烨方一出来,就看到了守在书房里的吴老公公。

吹灭烛火,赵崇烨将蜡烛随手放在书案上:“您怎么还不睡,不是说不须等我吗?”

吴老公公给赵崇烨解下发冠:“老奴年岁大了,没有那么多瞌睡,睡不着,索性就在这书房呆着,您回来了总要人伺候不是?”

解着发冠的手轻轻地,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赵崇烨心里有些感动,他清楚得很,吴老公公是担心他,看不到他回来,是无论如何无法安心休息的。他若是要人伺候,再晚,也有其他下人候着。

“公公,我娘以前晚上会不会睡不着?”他从来没有见过娘亲,对娘亲的所有认知,都是来源于公公还有姨娘。他想知道关于娘亲的事,无论大小。

“苜蓿小姐在没有您之前,晚上很少睡,知道怀了孩子之后,就逼着自己入睡,尤其是刚发现有喜的那段时间,因为之前忧思过重,身体又不好,太医都惶恐小姐保不住孩子。”

“老奴第一次见到苜蓿小姐,是在一座偏殿,那时候正殿的妃子因为犯了事,被打入冷宫。我以前是正殿的打扫宫人,妃子一出事,树倒猢狲散,好些宫人自寻出路,也就我留了下来。苜蓿小姐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有些狼狈,一群侍卫强扭着小姐,后头跟着皇帝。”

吴老公公认真回想:“因为没有主子要伺候,宫里又只有我一人,所以我很早就睡了。大约以为宫里已经没人了,所以苜蓿小姐才会被偷偷送过来,当天夜里,皇帝遣退侍卫,留在了偏殿。我不敢隔太近,只远远看着,连灯笼都不敢点。”

“我第一次出现在小姐面前,是小姐被关进来的第十日。偏殿里没有一个伺候的人,每天一日三餐有人按时送来,织好的衣裳也成套成套的送,就连喝的茶水,沐浴的热水都是送来的。小姐一日一日瘦得厉害,我实在不忍心,就偷偷躲着看她,那一日小姐哭了,我没忍住,就出来了。”

“后来,没过多久,小姐吐得厉害,皇帝看过一次,招了太医,这才知道小姐有喜。后来,偏殿里多了两个哑巴麼麽。皇上不再来,小姐在那几个月时间里,过得很好,她做了很多小衣裳。直到那天,一队侍卫带走了她”

之后的事情,赵崇烨知道,他娘,在鸾后临盆前一月,被皇帝下令剖腹取子。

天微微亮,婴孩儿小手掌宽的月牙白金边腰带,系上盈盈一握的纤腰,腰带中点点银光转瞬即逝,如同错觉一般。想了想,打开梳妆台上扣上的妆匣,捡起一枚玉佩,在腰间挂好,又将白玉发簪插上发髻,将一头泼墨青丝拢了拢,楼歆苒打开小楼门,子衿子佩立在两旁,微微笑着。

“东西都备好了吗?”楼歆苒轻声问道。

“都备好了,已经装上马车。”子衿回答。

“那走吧,迟了怕赶不上。”楼歆苒看了看天,这个时辰正好。

出了宅子大门,一溜装货的马车在门口等着,打头的则是有蓬盖的马车,十分简单。楼歆苒提脚上了第一辆马车,子衿子佩坐好,马车夫一扬马鞭,整个车队骨碌骨碌出发了。

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楼歆苒还未下车,就听见马车外面人们的欢呼。

“楼小姐又来施粥啦!”“有馒头!”“大善人啊,真是大善人啊!”

楼歆苒带着笑意出了马车。

已经不是第一回来城门口施粥,等着施粥的人满怀感恩,没有一个上前堵着楼歆苒前进,只是口中不断说着感谢的话,将楼歆苒前去搭建好的草棚的路空了出来。

很快,两大锅煮的软糯的粥摆上了桌,大筐大筐的馒头也摆了上来,穿得有些破烂的老人小孩端着破碗,拿着布袋子,自觉排好了队。

楼歆苒拿起勺子,递给马车夫一个,面无表情的马车夫拿好勺子,在另一锅粥前面站好。子衿子佩净了手,站在了馒头前面。其他押运东西的下人,则帮忙布咸菜,把桌上空了的箩筐或者大锅搬走,换上新的。

“吁,!”数声驭马停步的声音在人群之外响起,楼歆苒手上不停,心里明白,来了。

很快,几个侍卫打扮的人走到草棚中看了一眼,转身走了。过了没一会儿,一群人远远走来。

抬头看了一眼,楼歆苒放下手中的勺子,将勺子转给身后的下人,欣欣然迎了上去。面无表情的马车夫紧紧跟上。离开施粥的草棚一段距离,两方碰面了。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一个是武将,一个,是皇宫内侍。还未等楼歆苒走近,跟在那二人身后的侍卫便冲了出来挡在二人前面,喝道:“此乃戍边大将军、皇宫总管大人,尔等还不见礼?!”

楼歆苒停住脚步,似笑非笑。不等侍卫怒喝她无礼,那位内侍就斥退了众人:“大胆,还不退下!”

说着,小碎步快速向前走了几步,在离楼歆苒三尺的地方恭敬行了跪礼,口中大声吟道:“老奴福东海给二皇子妃请安!”

侍卫们如遭雷劈,赶忙跟着行礼。

楼歆苒俏然而立,趁着众人俱低着头,朝一脸状况外的戍边大将军嫣然笑着,微微福身,行了一个微不可察的晚辈礼。戍边大将军好像仍是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连给皇子妃见礼都忘了,只是眼里却流露出了一抹精亮的笑意。

楼歆苒微微抬手:“福公公请起。”

一众人这才起身。

“公公好眼力啊。”楼歆苒笑着赞了一句,她从未见过福公公,不知这福公公是如何认出她来的。

“呵呵,皇子妃谬赞了。您腰间的羊脂白玉,是太后娘娘懿旨赐予您的,老奴有幸见过一次这才识得您的身份。”

这二皇子妃虽然还没有正式嫁入皇家,可圣旨已下,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妃啊。

“噢,原来如此,”楼歆苒恍然大悟,呵,也不枉她将玉佩戴出来一场。说着,楼歆苒看向一身常服的大将军,道:“这位可是傅将军?歆苒早闻傅将军戍边抵御外敌,战功赫赫,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终于了了心愿。”

傅韫看着小丫头睁眼说瞎话,实在好笑,忍了许久,干巴巴憋出几个字:“皇子妃谬赞。”

福公公见傅韫面色僵硬,猜想武将可能不适应与女子打交道,赶忙站出来打圆场:“皇子妃见谅,傅将军不善言谈,不善言谈。”

楼歆苒温温笑着:“不妨事的。”

说着,楼歆苒看着傅将军手中的包袱,疑惑地问道:“将军是要远行?”

傅将军脸还僵硬着,福公公唯恐傅韫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自己接了话头:“回皇子妃,傅将军这是要随老奴回京。”

“回京?”楼歆苒面露惊讶看着傅将军,福公公眼尖地发现傅将军脸越来越僵硬了。

福公公心里正苦笑不已,楼歆苒却不再跟傅韫说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袖里拿出一个香囊,将香囊捧在手里,说道:“福公公,正好昨日我为二殿下绣了一个香囊,可否帮我带回京师?”

福公公忙不迭双手接过香囊,满口答应.

楼歆苒露出放心的笑来,“既如此,我也不耽搁公公赶路了。”说完,朝傅将军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这杜鹃鸟绣得真好。”

楼歆苒听得身后福公公的惊叹,弯了精致的眉眼。消息,可算传到了。

傅韫看着楼歆苒离开的背影,耳边是福公公的赞叹,心里一动,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杜鹃,又名子规。子规,子归,楼歆苒这是告诉他,傅琰回来了,他可以放心离开他的傅家军了。

走回草棚,低声吩咐下人,下人将排队的百姓带开,将路让了出来,供傅将军一行人马过路,好出城门。

看着最后一匹马消失在城门口,楼歆苒纤手轻扬,城门口有几人迅速消失不见踪影。

“阿鼓,有消息传回来,立刻告诉我。”楼歆苒说道。

“是。”面无表情的马车夫应道。

昨夜宫里一行人就进了军营,圣旨有命,宫里又来了人,傅将军不能耽搁,只能在今日一早就启程。楼歆苒昨夜接到消息,知道傅琰已往回赶,心下大定,可碍于时间太晚,实在不方便,就决定今日再传消息给傅将军。

在城门施粥,一来是因为楼家早先就在城门边搭建了草棚,已经施粥多回,二来,也是因为知道今日傅将军一行要出门,她是借着排队的百姓拦住他们的去路,好不着痕迹地告知傅将军傅琰回来的消息。

那个香囊,也只是子衿平日绣着好玩的,恰巧让她碰见而已。以福公公他们回京的速度,她的人早跑了几个来回了,真想送东西给崇裕,也不会托给福公公。唔,楼歆苒心想,她还是写信告诉崇裕一声吧,免得崇裕接到香囊太过意外了。

至于消失在城门口的那几人,是暗里保护傅将军安全的。在很久之后,楼歆苒才知道其实那一路傅将军不需要保护,福公公身后的那些个侍卫,各个都武艺绝伦。

京师玄记玄字部的好手,当然身手不凡。

时间在赶路中度过,等楼妤再一次踏上漠南草原那一大片绿色之时,顿觉舒畅。

“少主子,少主子!”远远地,几道人影在草原中飞掠,几息时间就来到楼妤一行人面前。

只见打头之人兴奋地满脸通红,嘴角咧得大大的:“少主子,您可算回来了。”

楼妤笑看激动不已的玄三儿,戏谑道:“怎么,这么大的草原还不够你玩?”

玄三儿不好意思摸摸脑袋:“本来也还好玩,打仗的时候东奔西走,跟其他两大草原的首领玩玩捉迷藏什么的。可是仗一打完,我就没事做了,天天看着阿木尔老头子,无聊死我了。”

“阿木尔可还好?”楼妤把缰绳递给玄三儿,朝着远处一大片白色毡房走去。

玄三儿虽说性子跳脱,可绝不笨,他明白主子这可不是关心阿木尔的身体是否康健。

“回少主子,刚打完仗那会儿,阿木尔不太好。有天夜里我们几人毡房被几百军士围了起来,应该是阿木尔想困住我们,来威胁少主给他解药。”玄三儿细细说着。楼妤听到这里心一紧,连忙问道:“什么?你们可有人受伤?”

玄三安抚地笑道:“受伤是有,不过都是轻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不过,这一次之后,阿木尔就老实了。不过有件事很奇怪。”玄三儿语气里充满了疑惑。

“什么疑惑?”楼妤淡笑着,不知道什么事让玄三儿好奇起来了。

“就是阿木尔身边那个人,那个军师,叫什么来着?”玄三儿抠头,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呢。

“木仁。”楼妤好心地替他想起来。

“啊,对!那个木仁。”玄三儿一拍手,伸出食指,晃啊晃,神神叨叨的样子。

“他怎么了?”楼妤好笑。

“哦,哦,他啊,怪怪的。我们被困那日白天,他与我擦身而过,低声说了句‘小心’。他怎么这么好心提醒我们啊?莫非是被我个人魅力所折服?”玄三儿双眼发亮,他可真有魅力!

“呃,”楼妤看着沉浸在自我肯定中无法自拔的玄三儿,张了张嘴:“呃,说不定,说不定。”

“笨!”

玄三儿正得意,结果听见身后冷不丁传来冷冰冰的声音。玄三儿一脸怒气,谁骂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头一扭,就见二钟一脸看笨蛋的表情淡淡扫了他一眼。

玄三儿嘴角僵硬,愤然把头扭了回去。

打不过,他还忍不过么!

傅琰已经路过安利草原,所以留在草原的玄三儿等人已经知道楼妤回来的消息。只是傅琰先离开,他也不确定楼妤在他之后几天出发,所以没有给玄三儿确定的日期。玄三儿等人知道少主子要回来,早早将毡房收拾好,只等少主来休息了。

楼妤身后的人各自分配好毡房,自行去收拾。楼妤单独一间,里面干干净净,收拾地十分用心。

把随身带的包袱刚刚放下,去拴马的玄三儿一阵风刮进来:“少主子,有很多热水,你清理清理?”

楼妤连忙点头,一路黄沙漫天,风尘仆仆,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弄干净了。

玄三儿得到指令,又一阵风旋了出去,楼妤笑,看来是真憋坏了啊。

领着几人抬着大木桶进来,又指挥人倒好热水,最后不知道从哪找了些花瓣撒上,玄三儿这才撤退,自告奋勇:“少主,我去给你守门!”

等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玄三儿双手抱胸,真守起门来。

楼妤露出笑脸,褪去沾满灰土的衣裳,闭上眼舒舒服服躺进水里。

嗯?

楼妤睁开眼睛,瞟了一眼毡房门,拿起帕子,开始慢条斯理擦洗。有些人该好好学学大庆的话,该知道知道什么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来得不凑巧,就等着吧。

玄三儿一挑眉,懒洋洋伸出一只胳膊,将来人挡住,笑嘻嘻看着他,眼光却冰冷入骨。

莫日根对上玄三的眼睛,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脚下一软,停了下来。他奉首领之命前来,带“客人”前去觐见怎料在门口遇见这桩杀神,他实在没有胆量在杀神警告的眼光下做任何动作。

莫日根试着张了张嘴,玄三眼神一凛,莫日根闭上嘴,困难地咽了口唾沫。

算,算了,他还是安安静静在这里等着吧。

半晌过后,毡房内脚步响起,离毡房门越来越近。玄三轻轻掀起门帘,一身清爽的楼妤正好行至门帘处。

莫日根一见楼妤,赶紧低下头,见礼,恭敬说道:“首领让莫日根前来请小姐过去一叙。”

“叫他自己来!”玄三儿眼珠子一瞪,毫不客气回道。

“这……”莫日根没想到玄三口出此言,当下愣住,不知如何是好。楼妤轻笑:“玄三,算了,阿木尔大叔是长辈,我去见他也是正当。”

主子开了口,玄三儿不好再说,可心里究竟还是不痛快,于是冲着莫日根狠狠刺眼刀子。可怜的莫日根在前头领着走路,背后被刺了无数个窟窿。

莫日根在首领毡房外停下,掀起门帘,让楼妤与玄三进去,又放下门帘,在毡房外守好。

阿木尔大刀阔斧坐在首位,玄三提过的“那个军师”站在一侧。见楼妤进来,阿木尔脸色变了变。

玄三跟在楼妤身后,见楼妤已经进来,而阿木尔居然还坐着不起身迎接,心下愈发不满,冷哼一声,戾气已然外露。

听到那一声仿若在耳边的冷哼,阿木尔脸色愈加难看。楼妤仿佛不知道玄三不满,面带微笑在下首坐好。“好久不见,阿木尔族长。”

“好久不见。”阿木尔僵硬着表情,硬邦邦回道。

楼妤轻笑:“听说,前段时间,族长送了一份大礼给我的人?”

玄三儿他们受的伤,她楼妤不可能不讨回来!

听得楼妤这话,阿木尔黑了脸,这是来秋后算账来的?哼,就凭这么个小丫头?!

“只是切磋而已,”阿木尔开口,“更何况,令兄都无意见。”

“呵,”楼妤像是听见笑话一般,竟笑出声来,阿木尔身体一僵,混账,竟敢如此无礼!

“族长大人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楼妤翘起唇角,一手缠着自己的发丝,慵懒的模样,“傅哥哥不是没有意见,而是,我的人,当然是我来护。”

担心这么说阿木尔族长听不懂,楼妤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我才是他们的主子啊,族长……大人。”

阿木尔彻底黑了脸。

他原本以为没了兄长,这小丫头轻易就能拿捏住,解毒指日可待,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才是主子!

“族长大叔,都这么长日子了,您怎么对我们还这么大敌意呢?借我的人统一了漠南三大草原,我还以为您多多少少会有些感激,现在看来,我还真是失望呢。”嘴角的笑不再有温度,楼妤双目盯着阿木尔,锐利至极。

“你!”阿木尔握紧的手泛起青筋。

“我?”楼妤歪头,“我如何?哦,给族长下了毒?”

被说中最愤恨的事,阿木尔猛地坐直身体,双目爆睁怒目而视。

“当年与贝鲁一战,是安利草原一手挑起,只不过结局未能如您所愿。漠南草原三大首领,最有野心的,不是死得最早的贝鲁首领,而是族长你。毒,不过是对我的保障而已,万一我助了您,您却翻脸不认人呢?”楼妤问道。“到那时,力气我出了,我要的马一匹都没有,我岂不是赔本了?”

楼妤说得越多,阿木尔胸口起伏就越大,原本的计划被捅得一清二楚,遮羞布被猛地撕得粉碎,羞怒猛上心头。

“您已经回来,请替首领解毒。”

一道男声突然响起。

楼妤循声而视,竟然是阿木尔身边的军师木仁。

楼妤笑了笑,竟然说道:“好啊。”

许是楼妤回答得太过轻易,木仁愣住了,阿木尔脸上则闪过癫狂一般的惊喜,等解了毒,他非得宰了这一群人!

回过神来,木仁看了眼欣喜若狂地阿木尔,又看了眼似笑非笑的楼妤,心里叹了口气。

“您有何条件?”木仁冷静地开口。

阿木尔的惊喜瞬间凝固。

楼妤赞赏地扬眉,呵,不愧是军师啊:“条件不是早就说过了?八万匹马,健硕的,一匹不少。”

闻言,木仁与阿木尔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好,不过八万马匹数量庞大,需要至少五日时间点齐。”木仁说道。

楼妤笑了:“怪我没有说清楚,这马啊,我分两次要。”

“你!”阿木尔气急。

“您这是何意?族长中毒之日已久,我们的诚意已到,您可不能言而无信。”木仁平淡的语气里有了丝焦虑。

楼妤不管木仁语气里的冲动:“三天之内,五万匹马分五批走,一个月后,剩下的三万匹马一起送走。这三万匹马一到,解药立刻让人送来。族长放心,一时半会儿的,这药不会把你怎么样。”

说完,楼妤站起身来,径直走了出去。留下毡房里的阿木尔发了一通脾气。

离开阿木尔的毡房,楼妤打算去大王子的毡房看看,也不知道大王子的毡房舒不舒服。

还未走到大王子毡房,楼妤就看见大王子大步朝她而来。

“大王子。”楼妤开口唤道。

“什么大王子,叫我舅舅。”大王子一挑眉。

楼妤笑了,知道大王子这是承认了钟哥哥,让她也跟着钟哥哥叫呢。

“舅舅。”楼妤从善如流。

“嗯,”大王子满意地点头,“我正好要去寻你。马到了。”

楼妤惊讶地张大眼睛:“马到了?大泽的马就到了?我们都才到啊。”

大王子瞧见楼妤惊讶的样子,骄傲极了,认识丫头这么久,可没见过她这个表情:“大泽最好的马,日行千里,哪里是寻常劣等马可比?”

楼妤满脸佩服:“马在哪儿,我去看看?”说着,就准备往大王子来的方向走。

大王子拦住她:“走啦,早走了。”

楼妤停住脚步:“啊?怎么就走了呢,这儿草这么好,马儿正好休息啊。休息好了吃饱了才好接着赶路”

大王子没好气瞪了她一眼:“知道你急着把大泽的马送给傅小子,我就没让他们休息,再说,日行千里,这才半日,用不着休息。”

“噢,噢”楼妤脸上堆满了笑,连连点头表示受教了,原来大泽的马真的好厉害。

夜深人静,整片草原静悄悄的,只偶尔巡夜的士兵路过发出声响。

玄三摸着后脑勺,跟在楼妤与二钟身后走,巧妙避开士兵,进入一座毡房。这是找谁啊,玄三儿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这大半夜的来找谁来。

悄无声息进了毡房,玄三儿正打算找找毡房主人睡哪,不料吓了一跳。

只见毡房主人衣裳整齐地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朝少主行礼。

玄三倒吸一口气,低声喝道:“木仁!”

这一声惊呼,惹得木仁、二钟、楼妤齐齐看向玄三,玄三瞬间明白过来,一脸愤慨:“你们,你们竟然瞒着我!”

“笨蛋。”

玄三一把撸起袖子:“姓钟的,你再骂我信不信我跟你决斗啊!”

“白痴。”

玄三伸出一根手指头,颤抖着指着二钟,悲愤欲死。

木仁站起身来,波澜不惊:“第一,他不姓钟;第二,围困之日之后,你们的人除了你,都知道我的身份。”

玄三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蔫了。

难怪,难怪他告诉大家木仁提醒他们“小心”之后,大家再提起木仁,反应都怪怪的:“难怪,我就说怎么我后来说你你死人脸的时候,大家都不应和了呢……”

木仁眼角不可控制地抽搐,转过身朝向二钟,满眼肯定地说了两个字。

“白痴。”楼妤捂着嘴乐呵呵直笑。“马匹确定有那么多吗?”过了好一会儿,楼妤笑完,示意大家在椅子上坐好,这才问道。木仁点头:“完全够,漠南草原十分辽阔,再加上此次战争并没有多大损失,别说八万,就是十万,也拿得出。”“那就好,”楼妤放下心,“阿木尔情绪起伏越来越大了。”木仁回道:“药已经连续下了一月有余,阿木尔脾性确实越来越躁。”玄三在一边安静地听着,觉得不太对劲,又掰着指头算了半天,犹犹豫豫拿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二钟:“哎,不对啊,阿木尔不是两个月前就中毒了么,那时候少主子还在漠南呢。”二钟缓缓扭过头,看了眼玄三。玄三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该死的二钟,居然拿眼神骂他白痴,他看出来了!听到玄三的话,木仁深深在心里叹了口气,见二钟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好心开了口:“傅少爷说在阿木尔奶茶里下毒,是骗他的。隔奶茶那么远,怎么下毒?毒是后来我下在阿木尔饭食里的。”

玄三恍然大悟地连点三下头,正想说什么,余光瞟到木仁又跟二钟对视了一眼,气得要命,愤愤然闭上了嘴。你们才白痴,大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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