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华富街的戏院有一场洋人演的戏,夏胤君便来接慕容奕芙一道去看戏。
“胤君少爷不用每次给我带礼物了,我不需要。”傅悠姒趁着奕芙换衣服之际对夏胤君说。
“你的意思是小芙不准你要?”他略带戏谑的口气。
“就是不必。”她听出他的口吻便不打算演下去。
“从那天第一次见面就在撒谎吧~”他眉眼轻扬的望着她。“你觉得我会因此怀疑小芙么?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学习过心理学,心理学流派之一精神分析学派就可以通过人的眼神、语言和肢体动作去研究人的人格和心理。”
“你到底想说什么?”傅悠姒压抑着怒火。
“你现在在愤怒,因为我道破你的心思。”他说,“你表面看起来坚强冷静,内心却敏感多疑,对于一切稍显美好的事物都有抵制或仇视。”
“哼,自以为是!”她瞪着他。
“不过,就算我没有学过心理学,我也不会被你骗到的~”他蓦地站直身体。
傅悠姒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解释。
“因为,我不过是完全相信小芙而已……”
夏胤君看了看窗外,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完全的相信,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一种感情叫做完全相信。
“胤君,我好了。”慕容奕芙恰巧换好衣服下来。“你们聊什么呢。”
“没什么。”夏胤君迎上去。“我们走吧,今天的这场演出应该很精彩。”
“嗯。”她微笑着去挽他的手臂。
走出厅门的时候,慕容奕芙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看傅悠姒,傅悠姒自然毫不躲避的与她直视,她满眼骄傲,她用眼神将她要表达的意思传达给慕容奕芙,告诉慕容奕芙,她已经快要把他抢过来了。
伪装和演戏,向来是她最擅长的。
“胤君,悠姒姐姐跟你说什么了吗?”慕容奕芙坐到车里的时候问道。
“没什么,小小的激怒她一下~”他想想傅悠姒愤怒的表情便忍不住笑。
“你好像并不讨厌她嘛。”她低下头。
“讨厌倒不必,只要她不欺负你。”他看着她。
慕容奕芙撇撇嘴笑起来,她想傅悠姒只是说着玩故意气她的,她也知道胤君绝对不会离开她。
慕容振南要去南方谈生意,大概会离开暮城一个礼拜的时间,陆勋原先也预备跟随他一起去,但考虑到家里没有人看管,慕容夫人还没有回来,所以陆勋便听从慕容振南的意见留下来。
慕容振南不在家里,傅鸢萝更加的肆无忌惮了,她根本没有把陆勋放在眼里,对一屋子人呼来喝去,看哪个女佣不顺眼就会给她几个耳光,水杯碗碟想摔就摔,温室里玫瑰花开得娇艳,她会拿着剪刀把那些花瓣剪碎落一地。她不会犯大的错误,只是这样小破坏着,慕容奕芙和陆勋也不好说什么。慕容奕芙心疼被打的仆人,怜悯被剪碎的花儿,可是她不愿去责怪傅鸢萝,她怕她觉得他们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刁难她。她忍耐着,只能盼望爸爸快些回来。
慕容振南回来了,五天,还不到一个礼拜。
慕容振南回到家里便把陆勋叫到书房里。
“老陆,这几天观察的如何?”慕容振南在书桌前坐下。
“先生,两个姑娘都没有接应的外人,这期间我一直跟着他们,不曾见到她们与任何外面的人有往来,应该不是别人安插在慕容家的内线。悠姒小姐相对自闭,不喜欢与外人打交道,警惕性也很高,自我保护意识很强。鸢萝小姐比较莽撞,但是不难看出她没什么心机。”
“看来原先我们顾虑的有些多余,不过还是稍作留意,以防万一才好。”
“是的,先生。”
慕容振南并不是傻瓜,自从王院长带来两个女孩子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蹊跷,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两个女孩子同年同月连姓氏也相同,都是母亲去世送到盛林的。慕容振南就在思索是不是有人安插的内线在慕容家里,所以他把鸢萝和悠姒都留下来探个究竟。于是这段时间慕容振南和陆勋一直在观察这两个女孩子,可是毫无异象,不见她们与任何外人有联系,一个性格封闭,一个心无城府,都不像是易被人操控的那种人。慕容振南也借着去南方的这几天,安排陆勋全天观察,只是就现在看来,他的忧虑有些多余了。
十月中旬,天高云淡。
夏胤君计划着去暮城外的红叶林郊游,枫叶林是暮城外一大片枫树林,这一地带没有人家居住,青山绿水枫树,这个时候枫叶正红。
既然是郊游当然不会只有他和奕芙两个人去,夏胤君叫上了自己的好友郑少川。郑少川是夏胤君的同学,两人交情甚好,虽然郑少川家境不算殷实,但他极其聪明又有才华,夏胤君的父亲也很欣赏他。
两个人一起去慕容家接慕容奕芙。
“难得天气这么好,悠姒和鸢萝也同去吧,你们年轻人多聚一聚。”慕容振南说道。
“对呀,两位姐姐一起去嘛,郊游要人多才热闹呢~”慕容奕芙表示赞成。
“是的,义父。”傅鸢萝点头,她整天不出门也快闷死了。
“对不起,我有点累,不想出去。”傅悠姒回绝。
“正是因为累,才应该到郊外走走,一起去!干嘛不去?”夏胤君挑挑眉毛。
“今天恰好商会的人会来家里,悠姒你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出去玩,免得在家无聊。”
傅悠姒听着只好点点头,她明白慕容振南的意思,商会的人来谈事,她在家的话多有不便,慕容振南还是时刻警惕地防范着她和鸢萝,所以既然这样,她就没必要与他对抗,与其在家被左右的人盯着,还不如去外面走走。
五个人一起出发,汽车穿过街道往郊区开去,大约过了一个钟头便到达红叶林里。
车子停下来之后,大家便蜂拥下车。
眼前一片火红的世界,一排排的枫树风姿各异地挺拔站立着,满枝头枫叶色泽鲜艳,地面上也覆盖稀薄的一层落叶,这一片树林彰显浓烈的秋韵,树林外的广阔的蓝天,树林旁的浅河的碧水,勾勒出一幅颜色饱满的画卷。
慕容奕芙心里溢满感动的情绪,多美的景色,她有些不忍心踏入破坏。
傅悠姒仍旧坐在车里,她瞧见这片枫树林不敢走下车去。她对红色恐惧,尤其是一大片的鲜红色,仿佛这是一片血海,是她不醒的梦魇。
“悠姒姐姐,快点下来,我们去林子里面。”慕容奕芙指向树林深处。
傅悠姒在座位上挪挪身体,还是没有走下去。
“怎么不下车,又在盘算什么呢?”夏胤君靠车门而站。
傅悠姒瞪他一眼,咬着牙不说话,她停顿下便走下车去,懒得与他多做纠缠。
夏胤君和郑少川走在三个女孩子之后,手里分别提着露营需要的食物以及其他东西。
“胤君,我怎么觉得小芙这两个姐姐都怪怪的。”郑少川说出了他的好奇。
“从孤儿院迁至慕容公馆,是谁也会觉得一时间适应不了。”夏胤君笑笑。
“那道也是,希望小芙不受欺负才好。”
“我自然不会让别人欺负到小芙。”
“有你夏胤君在,也没人敢欺负她~”郑少川打趣道。
夏胤君想,那可不一定,于是抬头看了看走在前面不远处的傅悠姒。
在树林中找到一块空地,从篮子拿出准备好了的桌布铺在空地上,再把储备的食物全部搬到桌布上面。
“我去河边弄一点水。”傅悠姒说着往河边走,她只想着赶快逃离这片树林。
天气还算暖和,河面吹来的风很柔和,傅悠姒背对着枫树林看着眼前这条长长的河流,河水缓慢的流淌,河边的草木旺盛,却在秋末染上泛黄的颜色。河里有两三只野鸭子戏水,欢快而自由。
大自然的微小生物虽然存活的时间短暂,但是它们没有痛苦和烦恼,人的岁月久远,却在大部分时间里忍受着生活的烦闷与折磨,世界就是这么公平,给此夺彼,毫无例外。
树林里的四个人已经将餐地布置好了,郑少川风趣幽默,总是把两个女孩子逗得哈哈大笑。
“傅悠姒怎么还不回来?河边很远吗?”傅鸢萝间隙问。
“会不会迷路了?”郑少川猜测道。
“她哪里会迷路。”夏胤君想着这个心思缜密的女孩子。
“胤君,你去找找悠姒姐姐吧,这一带林子四处没有人家。”慕容奕芙有些担心。
“好吧。”夏胤君有些不情愿的答应。
夏胤君沿着傅悠姒走去的方向一路寻找着,这一带挺荒凉,树木丛生,没有人烟。夏胤君走了许久也不见傅悠姒,他心里满是不悦,这个人究竟又在耍什么花样!
再走一段路,终于看到河岸不远的树下坐着的傅悠姒,她靠在树根边静静地坐立不动,于是他快步走过去。
“待在这里做什么,你又在打什么小算盘?”夏胤君问道。
傅悠姒不理会他,她咬着牙根偏过头。
“你怎么了?”他察觉到她表情里的不对劲。
“滚开!”齿间吐出恶狠狠的话。
夏胤君看着眼前的脸色苍白双唇乌紫的傅悠姒,他注意到她的双手紧紧捏着小腿。
夏胤君迅速反应过来,蹲下身掰开傅悠姒的双手。裤腿上有一丝血迹,两个小小的蛇牙印。
他脸色骤变,伸手去撕她裤腿上的布料。
“你干什么!”傅悠姒本能地阻拦他。
“你想死在这里吗?”他不理会她,撕裂裤脚,白皙修长的腿上已经乌紫了一大块,夏胤君俯下身,对准伤口吸出毒血再吐出来。
她无力抵抗,脑子里充斥着疼痛与疲倦,这两种交错的感觉让她觉得眼皮很沉却无法毫无知觉的闭上。
吸出毒血,他拿出手帕紧紧在小腿上系住。
“被蛇咬了你不会喊吗!”他很生气地看着一脸倔强的傅悠姒。
“喊?你又会觉得我虚伪了吧?哼……”她有气无力的回答。
“快!去医院!”他强制性的背起她。
傅悠姒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只感觉到他脚步飞快的奔走着,她靠在他宽厚温暖的后背上,眼皮愈加沉重,心里也忽然被悲伤填地满满的。
“死了才好……”死亡才是解脱,早就厌倦了这种生活,死了不过一具冰冷的尸体,反正她傅悠姒贱命一条,从来没有人关心。
她微弱的声音穿过他耳际,来不及多想,只是又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