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嗝，好饱啊~”在厨房偷了食的小猫儿洛丹拍着胀鼓鼓的肚子满足地在走廊里明目张胆的晃悠，一点也不知道避嫌，也是，都这个时候了，应该都睡了吧？房间的灯都灭了，一幢幢黑兮兮的四方盒子就像暗夜中张着大口捕食的怪物。
“月光光，照池塘。骑竹马，过洪塘。洪塘水深不能渡，娘子撑船来郎接。问郎长，问郎短，此去何时返。月光光……”
小声哼起了那首儿歌，这还是临淄王妃教给自己的呢，临淄王妃还真是漂亮，又有知识，人又好，跟临淄王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不过，王爷好像不大喜欢王妃，自己虽不大懂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但是能从王妃的眼神中读出几分哀怨，那是女子独守空闺的寂寞。经年累计下来，沉淀成了眼眸中无法抹掉的哀伤底色。
若是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时时刻刻想跟他在一块吗，就像跟苏榭分开后日夜疯长的思念，如一棵久埋心底的蔓草，一旦经过时间的滋润，便在心里开始生根，发芽，开花，然后就是……结果？
洛丹自小生活在西域，比起一般中原女子性情更为开放豁达，少了一般中原女儿的矜持与扭捏，显得更加真实。她承认她开始喜欢上了苏榭，但未明他的心意的她不敢贸然开口，害怕得不到回应。王妃告诉过自己，永远也不要爱上一个不爱你的男子，找一个爱你疼你的，女人这一辈子要的就是一个安稳，别求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平平淡淡才是真。
“王妃后悔嫁给王爷了吗？”
“……”
终究是不甘于平凡的女子，终究是要寂寞一生的。
可惜了，那么明媚如花的女子。
错一步，便是步步错。
王妃长的并不算是倾城，但在女子之中算是好看的，每次看见王妃，洛丹总会想起来长安的第一天在大街上看见的那位金吾将军，长得很像啊，也许是因为自己是女儿的缘故，总觉得那眉目清秀的将军更胜一筹。
洛丹哼着小曲儿，漫步在无人的廊下，悠闲自在地转了几圈，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哎呀，坏了，房间在哪边来着？”
迷路了。
这可不好办，本来见不得人的身份，若要被发现了不好解释。再加上三更半夜的半个鬼影也无，亦无人可问，怎么办？
洛丹思索了一下，大眼睛骨碌一转，便有了主意，身体变小的她更是身轻如燕，稍微一纵身，便跃上了客栈房顶：“哼，还是这个办法好。”
小时候，师父经常说自己的一句话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想起来总是觉得委屈，自己何时上过房，何时揭过瓦了，顶多是爬爬窗，翻翻墙而已。想不到到了中原，自己竟能完成自己未竟的事业了，想想还有些小开心。
开始猫着身子一步步小心翼翼的挨个揭瓦，借着照进屋子里的月色，隐约能辨出一些东西。
洛丹的轻功不错，在房上蹑手蹑脚的竟然听不出一些动静来。她一寸寸放下身子，怀着激动的心情轻轻揭开瓦，先是女子的声音，接着是男子粗重的喘息声，然后……
哇塞不得了，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呢。
“哎呀，”洛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连忙转过身来，啪嗒一下合上瓦，双手捂着烧的通红的脸蛋，连羞带怒的喊了一声，“下流！”
对于一个未通人事的小女孩来说，一副活色生香的**确实震撼力挺大的。
洛丹完全忘了此时此刻自己的处境，一点都没有作为一个偷窥者该有的羞耻感，这一喊不要紧，自己反正是隐在黑影里，但屋里的人就不一样了。洛丹感觉到屋子里一时间乱了起来，女子的**变了味道，带了哭腔，夹杂着男子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时不时有两句脏话从嘴里蹦出来。
“谁他娘的那么**，有本事给老子下来。”
“你还好意思说呢，让你关灯你不肯！”
“臭娘们，闭嘴。等着老子出去看看。”
“看什么看，还嫌不够丢人吗？”
洛丹一看情况不好，暂不论一个小女孩大晚上的不睡觉趴在屋顶子上看男女行那云雨之事的行为有多惊天地泣鬼神，关键是事情闹大了，不但找不到自己的房间，若是暴露身份，跟王爷的计划还要不要进行下去了？
再者，若是让苏榭知道了，还不羞死？虽是无意的，但看到了就是看到了。
算了算了，就用那一招吧。
“喵喵。”捏着鼻子，尖着嗓子学了两声猫叫，然后屏息凝神，静静等待屋里人的反应。
侧着耳朵倾听，却发现屋子里没了声音，洛丹的心跳开始加速，就好像以前干了坏事等待处罚的那个过程，不同的是，以前在师父面前顶多是扯着嗓子抱着师父的大腿鬼哭狼嚎一顿完事，以至于现在苏榭都有些瞧不起自己，现在呢，让自己抱着一个陌生人的腿鬼哭狼嚎，洛丹虽然脸皮够厚，但这种事还是干不出来。
空气有一瞬间的窒息，好像不流动了。
“猫？”良久，屋子里才传来了女人的声音，洛丹放下心来，站成雕塑的身子动动，换了个姿势，还不忘再加上两声。“喵喵。”
传来男人不确定的声音：“好像是吧，可我刚才听着怎么像是小娘们的声音。”
洛丹愤愤，在心里骂道：你才小娘们，你们全家都小娘们。
女子娇笑两声，骂道：“死鬼，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是不是趴在老娘的身上，心里还装着别人，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屋子里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男子一边往床那边走一边淫笑：“哪能呢，娘子你想到哪去了，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洛丹摇摇头，你不像，你就是。
女子娇笑一声，一只手抵住男子光裸的胸膛，“别，关灯。”
洛丹一惊，不好，再不走就真成**了。
看着远方天幕上闪烁不定的星子，洛丹偷偷吐了下舌头，足尖一点，纵身而出。借力几次，才跃出了那个屋顶，
还要不要继续下去？洛丹有一些犹豫，忽的眼前一亮，有一个屋子里突然亮起了光，烛光未明，透出暖黄色的光。
夜静谧，窗纱微微凉。
微风拂过，灯下影幢幢，掩过了那人的眉眼。恍惚间衣香鬓影、花影重叠，全都陷在暗影里看不清晰。
夜月明。
男子坐在黑影里，不语，那影子，在洛丹看来，是极美的。光是背影就如此美，那转过身来岂不是倾国倾城？中原多美人，诚不欺我，怪不得苏榭那家伙老是爱往中原跑，是有原因的，洛丹想着想着就想多了。
微凉的风中，传来低低的咳嗽声，拉回了洛丹的思绪。紧接着屋子的一角忽然响了一声，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洛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屋子里的另一抹隐约、欣长的身影。
男子身著玄色薄衫，墨发披肩，洛丹觉得那人的身影很熟悉，有些……像苏榭。
黑影里的人身子动了动，却忍不住捂着胸口咳嗽起来，感觉肺叶仿佛被刀子绞着，撕心裂肺般，咳着咳着、便是咳出点点黑色血沫来。
竟然是一名男子！洛丹惊叹出声，又慌忙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怎么了？”玄衣男子反身入阁，脚步声匆而不乱，一叠声地问，“怎么又咳血？都已经好了很久了，怎么又……”
洛丹脑袋里一震，那熟悉至极的声音向她证实那果真就是苏榭！他在这里干什么？
瞬间男子衣以袖掩手，仿佛不愿让苏榭看见般收回了沾了点点血沫的手，被转过身来。
‘啪’爆开一支灯花，烛光摇曳了几下，又回复平静。只是一刹那的功夫，洛丹却看清楚了，那个男子是子鸢，公子子鸢。
洛丹的好奇心一时大盛，抱着看好戏的姿态，洛丹索性换了个舒服点的角度趴在屋顶上。哼哼苏榭，我倒要看看你在捣什么鬼？最好让本姑娘抓你个小辫子，以后再叫你成天欺负我。
“不碍事，”子鸢却是挣扎着吐出三个字，强自忍着胸中的不适感，淡淡：“药找到了吗？”
苏榭翻出药，手脚麻利地倒了茶，便递过来，“药?你还知道吃药啊，”苏榭顿了顿，悠悠叹口气，“药啊救得了病救不了命。”
“……”一口茶将药丸冲入喉咙，子鸢闭目养神，不理会苏榭有些冷嘲意味的话。
“怎样？”苏榭从他手里接过杯子，眉目间少许担忧，定定看着他。
子鸢人就闭着眼，轻启薄唇：“还好。”
苏榭更是冷笑两声：“还好？能有多好？”苏榭忽然顿了顿，眼眸中蕴藉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却又透着悲凉，仿佛对于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沉吟几下，还是脱口而出：“还记得那几颗冰雪玉露丸吗？”
子鸢点点头。
“取三十年一开花的天山雪莲瓣上露珠为引，融合百种西域珍贵的奇花异草，研磨成粉，两者结合，再在冰山下冰封十年才制成的冰雪玉露丸，不仅能解百毒，甚至还能令习武者功力提升十几倍。西域大光明宫的仅有的九颗都喂你吃了，可身子还这样，我真怕你……”说到这里苏榭顿住了，没有接着往下说，也不必说了，聪明如子鸢，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苏榭微不可问地叹了口气，那个都救不他不得，那世间……
什么！？苏榭那小子在想些什么啊，那可是师父他老人家留给他俩在中原救命的啊，整整九颗，就这么没了，那个子鸢到底是什么人，苏榭干嘛对他那么好？
洛丹哼了一声，一股酸酸的味道涌上心头。
子鸢慢慢睁开眼睛，直视前方，淡淡：“怕我死？”
苏榭的拳头暗地里紧了紧，放下手中的杯子，慢慢绕到子鸢身边，仿佛漫不经心般，抬手轻轻拂上子鸢的肩膀，洛丹看到子鸢浑身明显一震，却并无动作。
修长白皙的手指从左肩移到右肩，仿佛细细鉴赏着一件稀世瓷器般，苏榭的眼神一寸一寸扫过月白衣衫下太过瘦削的肩，忽地轻轻叹了一口气：“莺哥，你如此聪明的一个人，怎如此作践自己？”
洛丹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诡异不寻常，至于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
子鸢的身子处于紧绷状态，一动也不敢动，全部的神思全部凝注在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上，透过薄薄的月白衣衫，子鸢甚至能够感受到从苏榭掌心传来的丝丝温热。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一晌贪欢。
一晌贪欢。
好留恋此刻的温情，好想时光就此停留，就算看不见那人的脸，但能鼻子闻得到，身体感受得到。那味道，那温度，在自己的梦里辗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无人可诉、无人可寄、无人可解。
子鸢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兄弟？朋友?知己？
都不是，多年前子鸢偶然间随宁王殿下去过一趟西藏，正赶上藏传佛教嫡传大弟子苏摩大师讲法，然后他知道了，这份感情终于有了它的归属——羁绊。
生生世世，纠缠不清，缘定三生，却是一段孽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