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摆张臭脸给谁看？”
尊冷冷哼了一声，对于苏榭的话不作理会。
苏榭看着小二哥一脸愁容的样子就想笑，走过去拍着尊的肩膀，笑道：“老兄，你大清早的站在人家门口摆一张臭脸，整个一瘟神，挡了人家做生意会遭报应的。”
尊不动声色地打掉苏榭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冷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苏榭撇撇嘴，侧身倚在另一边的门上，这下小二哥更愁了，原本只一个人，这下整个俩门神了。
唉，真是流年不利呀，流年不利。
良久。
苏榭似是随随便便问道：“你家公子呢，怎么还没下楼？”
“啊，他出去了。”
“出去了，什么时候，去哪了？”
尊看了苏榭一眼，没有回答。
“你怎么没跟着？”
尊冷冷：“没必要。”
确实子鸢的身手也算不错，尤其是那手暗器，就算是在整个武林中想必也没几个人能望其项背。
可是，心中隐隐还是有些担心，就像尊，刚下楼就看见他跟一尊望夫石似的倚在门口，一动未动，也是担心的吧。
想起昨晚上的种种，苏榭试探问道：“你家公子出去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有。”
“哦。”苏榭若有所思，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这样也好，还可以做朋友。
“公子！”
苏榭顺着尊跑去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那一抹月白，远远地，亏得尊看得见。
苏榭没有走过去，倚在门上看着子鸢两个人，子鸢显然看见了苏榭，尊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子鸢停下来，附在他的耳朵上不知说了什么，尊慎重的点了点头，走开了。
苏榭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子鸢，就如那时候第一次见面，子鸢走过他的身边的时候，淡淡两字‘借过’，苏榭单手抓住子鸢的胳膊，子鸢停下脚步。
没有转头，亦没有说话。
苏榭开口：“查到什么了？”
淡淡，没有丝毫表情：“跟你没关系。”
苏榭轻笑，放开手。
子鸢一级一级走上楼去，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苏榭嘴角勾起一抹笑：哼，跟我没关系我也要插一手。
快到七月十四了，时间不多了。
这些天来，都快忘记自己为什么跟来了，千般理由万般借口，其实不过是为了那个人罢了。
子鸢走到一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良久门才从里面打开。
子鸢对洛丹笑笑：“身体好了吗？”
洛丹没想到是子鸢，先是愣了一愣，接着侧身把子鸢让进来，低着头没有说话。
子鸢走进去，在凳子上坐下来，看着站在门口的洛丹，招手叫她走过来。
洛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极不情愿地慢慢走近。
子鸢不知道昨天他看到的以为是幻觉的面庞，正是趴在屋顶上的洛丹。
“怎么了，不舒服吗？”子鸢牵起洛丹的小手，关切的问。
洛丹摇摇头。她此刻的心情极其复杂，毕竟是个孩子，那件事令洛丹完全恨上了子鸢，但介于身份的缘故，自己必须得忍下去。
子鸢见她不说话，也不责怪：“哥哥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哥哥？洛丹心中微哂，贱人！
毫无兴趣的敷衍：“哪里？”
“唐家堡。”
洛丹抬起头来，看着子鸢的眼睛，想了一下，道：“好啊。”
“真的？”
子鸢似乎没有预料到洛丹会答应的如此爽快，显得很是高兴，像个孩子。
洛丹缓缓点头。
子鸢的脸上因激动而染上了两抹嫣红，就像昨天晚上异样。洛丹在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不去看他。
“明天哥哥准备带你去见一个人。”
洛丹没好气地转过脸来，对着子鸢一字一句道：“第一，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被唐家堡的人杀死了；第二，你是唐家堡的人，所以你是我的敌人，不要以为你对我好点我就会喜欢你了。”
子鸢一愣，轻笑出声：“你的哥哥还没死。”
洛丹转过头来，似是没听清般，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哥哥没死，而且他就站在你的面前。”
洛丹有点蒙，她心里明白自己的身份是假的，可子鸢说的话令自己更加疑惑：他到底在跟谁说话，是那个死去的小女孩琼花还是跟自己。那个子鸢口中哥哥，指的是琼容还是他自己？
“我不明白。”洛丹有些戒备的看着子鸢。
子鸢笑笑，伸手抚上洛丹瘦小的肩膀，洛丹后退两步，却被子鸢再次抓住：“这样的一副好骨头，练得时候吃了不少苦吧？”
缩骨人妖。
洛丹往后一撤，挣脱开子鸢的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了你是……”
洛丹打断子鸢的话：“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因为我以前见过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所以一见到你我就认出你来了。”
洛丹笑笑：“可见你是撒谎了，我是西域人。”
“那好，我问你，你说你是西域人，你可见过你的亲身父母，你可见过你的兄弟姐妹，你可有西域人半点的特征？”
洛丹愣了愣，他说的全都对，直戳自己的心脏，这些不是没想过，因为苏榭跟自己一样没有西域人的特征，却也是西域人不是吗？忽然想起了什么，惊怒：“你调查我？”
子鸢摇摇头：“没有，我说过，我们认识的，你只是忘记了而已。”
洛丹轻笑一声：“说的跟真的一样，就算你说准了，可也不能说明什么？”
“能！”子鸢肯定地说，伸指一指洛丹的脑袋：“你的脑后是不是有三根金针？”
洛丹一惊，后退一步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你管不着。”
子鸢道：“金针封印，会封住你过往的全部记忆。”
金针封印！师父不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洛丹的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滴下来，心中隐隐有股恐惧感，好像有什么东西袭来，脑袋后面隐隐作痛。
“我还知道你不叫琼花，你的真名叫做天籁，唐天籁，唐家大小姐，我的妹妹。”
洛丹惊恐的睁大眼睛望着子鸢，不敢相信子鸢说出的每一个字，这太过突然，这是什么情况？
“呵呵呵。”
子鸢站起身来，走到洛丹面前，轻轻环抱住她娇小的身体，闭上眼睛，在她耳边轻轻呢喃：“哥哥好想你。”
千言万语，汇成五个字——哥哥好想你。
“我找了你十年，从未放弃过，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妹妹，哥哥真的好想你。”
“……”洛丹有些无力，她一时无法接受这种事实，呆呆的没做任何反抗，任由子鸢抱着，子鸢很瘦，身上基本上没几两肉，洛丹感觉很是硌得慌。往后抽了抽身子，却被抱得更紧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自己是唐门大小姐，子鸢是自己的哥哥，那他岂不是也是唐门少爷，他是宁王的人，唐门不是站在王爷那一边的吗？
洛丹觉得自己变了，这时候想的竟然不是自己的身世，而是王爷的事。也许自己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利用眼前所能够利用的一切，甚至不择手段，一切的与世无争天真烂漫只不过是没遇见自己真正想要的罢了。
过去对她的吸引并不大，若说是有一点，那就是她的所谓的这个哥哥，看来似乎会很有利用价值。
有些东西，错了，那就让它过了吧，不然，还能怎样？在我们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别人摆布的时候，我们要做的是忍耐，一旦到了翻牌的时刻，要抓住一切可用的牌让那些曾经对不起自己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哥哥？”
子鸢的身子明显一一震，慢慢推开洛丹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洛丹把头扭到一边去，避开子鸢的眼睛，极其生硬的吐出两个字：“哥哥。”
子鸢一把拥住洛丹，泪水无声滑落。
在自己有生之年，在自己还能活在这个世上有限的时间里，能够再听到天籁叫自己一声哥哥，死而无憾。
洛丹感觉到两滴液体滑进了自己的脖子里，凉凉的。洛丹脑海里忽然闪过昨天晚上苏榭压在子鸢身上的情景，那时他也是哭了的，心中闪过一阵厌恶，此时此刻，子鸢所做的一切在她的心里都变成了虚伪，假惺惺。
眉头蹙起，强忍住不悦，开口道：“若你说的是真的，我还想知道的更详细点可以吗？”
子鸢轻轻抚摸着洛丹脑后的头发，蓦地一惊，心下一凉，自己猜错了一点，这不只是单纯的金针封印，而是最高级别的金针封印——终极封印。
这种封印，除了施术者，无人能解。若是洛丹的师父不来中原，若要解开这种封印，自己还得去一趟西域吗？可是自己的时间已经是不允许的了，实在不行，又得欠那人一个人情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能不能给他足够的勇气让他背叛自己的师父？
“好。”
子鸢把自己跟苏榭的那段过往一笔带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被他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了，洛丹却是明白的，那段日子有多重要，为什么当年被赶出家门的不是自己，为什么最先遇见他的不是自己，这样的话，他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妹妹而不是哥哥了啊。
缘分吗？
“你就是在那一天晚上不见的，至于你为什么被苏榭的师父带走我就不知道了。”
洛丹淡淡开口：“哥哥猜不到吗？”
子鸢顿了顿，沉默下来。
“呵呵，果然哥哥是猜到了呢，只是不敢承认罢了。当年师哥要求师傅带走的那个人是你，只不过他把你当做了小女孩，所以阴差阳错的，师傅误把我当做你抓到了西域，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子鸢紧了紧拳头，没有回答。默认。
“没关系的，哥哥，我不怪你，反而还要感谢你呢。什么唐门大小姐，我才不稀罕呢。要不是种种的阴差阳错，我有可能这一辈子也不会遇见师哥，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你跟苏榭，也只是有缘无分罢了。
子鸢抬起头来，看着洛丹：“你喜欢他？”
洛丹笑的眉眼弯弯：“对啊，我最喜欢的就是师哥了。”
多么单纯的喜欢，可以轻易地说出口，什么都不用顾忌，什么都不用害怕，只是单纯的喜欢罢了，世间最简单的男女之情，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变了味道。
罢了，罢了，这样更好，自己最爱的两个人相爱，彼此依赖，相互照顾，想必那时候自己真的就会含笑九泉，死而无憾了呢。
“那他知道吗？”
洛丹用探寻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子鸢：“知道。”
“那他喜欢你吗？”
你是故意的吗？明明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你。
洛丹嘴角噙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低下头好像是禁不住害羞似的，轻轻点了一下头：“嗯。”
“怎么会？”子鸢低呼出声。
洛丹一下子抬起头来，直视子鸢的眼睛：“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为什么不可能？”
子鸢意识到自己的失口，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洛丹，想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出什么话来说，一时尴尬在那里。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我，你怎么知道，你凭什么说他不喜欢我？”洛丹转身站到子鸢的面前，紧逼他的眼睛，令子鸢无处可逃。
子鸢心中一紧，他不知道洛丹为什么反应为何如此之大，难道苏榭真的不喜欢洛丹？“我，我猜的。”
“呵，好烂的借口，”洛丹冷笑一声：“那哥哥倒是猜猜他会喜欢什么样的？是胖还是瘦，是白还是黑，是高还是矮，是女还是……男？”
最后那个字令子鸢浑身一震，身子往后一退，身子禁不住摇晃了几下，勉强用手肘支在桌子上才勉强稳住身子。
“怎么了，怎么不猜了？”
“我，我……”
洛丹转到子鸢背后，展开双臂，轻轻环抱住子鸢精瘦的腰，下巴搁在子鸢的肩膀上，在耳边吐出热热的气息，似是呢喃：“哥哥，你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不可能……
结果……
子鸢的身子抖得厉害，痛苦的闭上眼睛，仰起脖子，让充溢眼眶的泪水倒流回去，说好不哭的，“我知道的，我知道。”
一直都知道，不可能有结果的。
“那，哥哥会怎么做呢？能告诉妹妹吗？”
“天籁，你就是哥哥的一切，除了你哥哥什么都可以不要。”
洛丹嘴角扯起一抹笑，侧过脸去在子鸢的侧脸上印上一个吻，淡淡道：“师哥说，只要你不愿意，他不会令你为难，所以，若你真的爱我，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子鸢纤长的眼睫眨了几眨，如沾了露珠的柳叶，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抹水晕暗影，显得异常楚楚动人。
洛丹心下暗叹一声，他的母亲应该是一个绝色美人吧。只是可惜了，托生成了一个男子。
美丽的女子，倾国倾城，是为他人作祸，虽名声不好，亦可因千古爱情博得一些文人墨客的几滴眼泪。但那些长得好看的男子，虽没有倾国倾城的骂名，不为他人做祸，却也极少惊天动地的爱情，白白浪费一身的好皮囊，真是可惜了。
“哦，对了，哥哥不是想带我去唐家堡见一个人吗？”
子鸢镇定下来，回到正题：“你肯去？”
洛丹摇摇头：“什么人？”
“是你的母亲，唐家堡的门主。”
“哦？”洛丹用手指头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母亲啊？我觉得现在活得挺好的，其实见不见都无所谓。”
“她快死了。”
洛丹漫不经心道：“那又怎样？”
“你难道不想看她最后一面？”
洛丹脱口而出：“不想。”
“你是不想去，还是不想见她最后一面？”
“有区别吗？”
“若是你真的不想见她最后一面，我不勉强你，但你若是不想去，那就另当别论了。”
洛丹笑嘻嘻道：“怎么个另当别论法？”
“天籁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呵呵，我可是从来没觉得自己变过，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一直是这样，从未变过。”洛丹用手一指自己的脑后，接着说道：“你可以说我冷酷无情，那只是因为我不虚伪，十年的时间，你缺席我的生活，再深的感情也消磨没了，何况我根本不记得你，我对你没感情，这很正常不是吗？”
“……”
洛丹接着道：“我不喜欢的，我会说出来，就如我喜欢的我也会说出来一样。我是从西域长大的，不知道你们中原女子的那些矜持娇羞。你可以说我没教养，本来嘛，我就是一个孤儿，从我五岁那年起，我就告别了这一切，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哥哥，若是你想把我从我生活了十年的环境中硬生生隔离出来，塞到一个新的环境里，不是太残忍了吗？”
“我说过若那就是你想要的，我不会逼你。”
洛丹笑笑：“哥哥，是不是妹妹想要的，你都会给我？”
“只要我给的起。”
“好，要是我要你发誓永远不会跟苏榭在一起你会不会答应呢？”
“……”
洛丹紧张地盯着子鸢薄薄紧抿的嘴唇，期待着那个在口中呼之欲出的答案：“若是你答应，我就答应你去看那个女人，哦，不我母亲好不好？”
良久，子鸢摇摇头。
“为什么！难道你真的喜欢他！？”
子鸢盯着洛丹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摇摇头：“因为这根本就成不了我们交换的筹码，我说过我们之间……不可能的，以这个作为一个交换的筹码对你来说不公平。”
洛丹慢慢平静下来：“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再换一样东西怎么样？”子鸢想了想，道：“好，不过，我也要换一个筹码。”
洛丹想了一会，道：“你先说。”
“我要你成为唐门新一任当家，以唐家大小姐的身份。”
天籁，算我自私也罢，可唐家堡毕竟是你的根。
洛丹心下一惊，沉默。
“若是你想要的不值得你牺牲这么多，那就不要说了。”
“神木王鼎，”洛丹慢慢抬起头来，盯着子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神木王鼎。”
师哥，等到我们在中原的事情都完结了，我跟你回西域的。
我想要的，我就会不择手段，就算昧着良心也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哥哥对我的爱意，一定是来自于他的虚伪的愧疚吧。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不管有谁爱我，我都只会贯彻自己的爱，我只会为自己的爱而活。
——为了成就我的爱，我可以将所有人对我的爱当作垫脚石——因为能为自己爱的人牺牲奉献，一定会让爱我的人觉得很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