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坐的婆婆微微欠了欠身,握着一白底儿描兰草青花小茶碗儿的手悬于半空,眼里满是迟疑,脸上已挂着些难色。同是搏命逃出宫的,婆婆自是经历过同样的苦难,同情怜悯必是难免。
“婆婆仁心,萧儿知道。可是,这女子林家着实留不得。更何况,她住的地方正是您与翊皇子多年密见之所,倘若真被人发觉,难保不会连累了皇子。”压低了声线,林萧儿一副小大人儿的认真,却是句句说在刃儿上。
“可是又能把她弄到哪里去呢……”一思量到儿子的安危,婆婆终是狠下了心,不再纠结于悲悯之上。
这个不用林萧儿劳心,既然说通了婆婆,其他自是迎刃而解的。终于可以稍稍安下些心。
却不知,林家的危机确是远比她想象的不知还要复杂多少倍,她这点小小的伎俩,又怎是能与那老谋深算的皇上相衡的。
*
次日一早,小姐刚梳洗妥当,莺儿张开了门,便见得许安神色肃然,匆匆进了小院儿。
“小姐,许管家在院儿里,好像有什么事儿呢。”
“你过去瞧瞧吧。”
“是。”
待莺儿快步过去,林萧儿并没心思去猜他一早过来到底是因了什么事儿。
转眼间,莺儿已经回到她身旁,院儿里早没了许安的身影。
“小姐,许管家没说什么,只是递了这个过来。”莺儿小心将手中纸页呈给林萧儿。
是一张暗云纹夹江蜀笺,对折着,展开了,内里夹着一片竹叶。
“!!!”
倏然惊心,终是忍住了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只把那纸笺丢在案上,转头便往外跑去了。空留了莺儿一头雾水不知何去何从,小姐没说要跟着,她也只好在屋里候着便是。
是婆婆!竟差了许安递过来竹叶,还专意用了平日里抄录佛经用的纸笺,必是怕林萧儿会不出她的意思。想着自从那日里两人得见,由来只有林萧儿一再往佛堂送吃食物件的,为着避人,婆婆从不曾送出过什么。此番如此冒险,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到底是什么事?!一路胡乱猜想着,种种皆是祸……
一路到了佛堂。
四下寻着,却是空无一人。
不敢再往下想,只一头钻进了林子。
“婆,婆婆……”赶到竹屋前,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但见婆婆焦急万分的神情,已知大事不好!
“萧儿,荣妃不见了!”
“……”说不出话来,只瞪圆了双眼,一脸难以置信,定在那里。
“确是不见了,今早我送些吃食过来,便没见着她。”
“怎么会!”虽知婆婆肯定已将屋儿内翻了个便,但还是直冲进竹屋,又一次翻天覆地地搜着,终是徒劳。
“她会不会是信不过我们,便又跑了。”这话一出口,恐怕连婆婆自己都觉着不可能。
“她不是才刚刚醒来的,怎么可能又跑了?”心乱如麻,虽是不可能,此刻也毋宁信之,终归是要先找找再说,“婆婆,这林子您熟悉些,萧儿也能走出个大概,不若我们先在林中寻寻吧,倘若真是跑了,怕是会迷在林中。”
“嗯,也好!”
说着,两人已分了方向,不敢高喊,只得低声轻唤着一路寻去。
良久,空空的林中,除过竹叶被凉风吹得沙沙簌簌,便是稀疏鸟语铃铃,对于林萧儿低声的呼喊,却没有一丝应答,再往前,眼看就要出了林子,离着林府后墙也没有多远了。
倘若荣妃不是自己离开……许是过分紧张,一个不留神,脚踩凸物,便是狠狠摔在了草叶泥泞的地上,扭到脚踝,好疼!
连忙抱着脚轻揉几下,嘴里略有些怨气地呻吟起来。眼底怒着,回头找害她摔倒的到底是哪条枝,哪节杈!
却不想,寻着的竟非是什么枝杈,而是,而是一枚白玉球!拿近了再看,竟是一枚德龙品凤团纹镂雕中空白玉球,上系巧绣结,下缀金丝穗,虽落在杂草之中,沾了些泥污,亦难掩光华。这,应是那荣妃随身带出来的吧,却掉在了这儿……
“小姐!小姐!……”还未及细猜出个究竟,便听莺儿老远急声唤着她。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小姐,终于找着您了!”
“什么事,这么急?”
“九,九皇子到府上来了。老爷恰好不在。”
“让他在前堂候着便是。”莺儿向来不是这般没眼见儿的丫头,怎的连这些都不懂,不觉有些恼。
“他说是带了淑妃娘娘的谕令,是给您的。”
“给我的?”不会又是老皇上的意思吧。“你快去林子里找婆婆,告诉她不要再找了,在佛堂等我回来就好。”
这些日子下来,莺儿被自己带着也可在林子里来去知方向,这些她都不必担心。
烦心事一波接着一波,她只恨脑子还是不够用,转的不够快!
速速回房中拣了件还算艳丽的衣裳换了身上满是泥叶的裙袜,便径直向前院儿里过去了。
“九皇子千岁千千岁。”也是想起那夜的事儿,着实有些怯他。
“哟,几日不见,又规矩了不少!”一脸坏笑,眼中似是还闪着些最令她害怕看到的神情。
“听人来传,说殿下是来传娘娘的谕令,萧儿不敢怠慢。”言下之意就是你有事儿就快点说。
“咳!”列开了架势,一派正经模样还真真少见。
见势,林萧儿也只好乖乖跪下,恭伏着身,猜不出又是什么样的旨意。
“………………………………”
低眉伏在那里好半天,却也没听得一个字。
不觉腿上都有些酸麻了,悄悄抬眼,却见羽确是在念,胸腹起伏,好不认真。可!怎么她听不到?
四下顾着,堂内并没有其他人给她征个同感。
不对啊,怎么一个字都听不到呢?
自这一世回来,还从不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呢……
……
不对!
怒目抬眼,狠狠瞪着羽!
他终是忍不住,这才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见着她怒气憋红的娇容,九皇子却笑得极畅快,一脸得意。
“你!”气着一个起身,刚刚扭到的脚踝处又是刺心的一痛,不免一个颤身。
羽见状赶紧上前来抚,却仍止不住笑意。
“躲开!”除了他,谁敢给她这么大一个难堪!狠狠甩开他,转身欲走。
当,当……
几声脆响滚落,打破了这算不上和谐的气氛。
转眼看去,竟是刚刚在林中拾到的德龙品凤白玉球!该不是匆忙换的衣衫,却忘了收起它!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