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怒不可遏的水溶溶正抡臂朝慕容雁湘面上飞去,林萧儿登时手快,窜步上前,一把拦住了她。
那个慕容雁湘摆明了是要在众人面前给她们难堪,可若是当真纵了水溶溶施掌还过去,这一时的恨许是可解,可这公然于天子眼皮底下施暴的欺君之罪却也是铁定难逃了。眼前这小丫头不知轻重也便罢了,可林萧儿毕竟也曾于宫中数年,无论如何也绝是不能纵她犯下如此大错,不若如此,到时候岂不是更称了那慕容雁湘的狡诈心思!
本是铁了心狠命要给慕容雁湘颜色瞧瞧的水溶溶,忽的就这么被林萧儿拦下了,确是一万个恼她,一面运气甩来林萧儿的手,一面转眼委屈而不解地盯着林萧儿,已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林萧儿只得用另一只手轻抚在水溶溶肩上,眼里的柔光尽是安慰。便顺势将还执拗着不肯罢休的水溶溶揽过身后去。
这时沈芳菱也已在她们身边护着,见着慕容雁湘似是又欲开言,便抢先噎着她,道:“雁湘,今日是淑妃娘娘的寿辰,你怎也该懂得收敛些你那娇蛮性子!更何况,溶溶的年岁较着你家胞妹都还要浅些,你如此恶言相向,怎不被人议论说你是专门欺凌弱小?”
“菱姐姐,你就不要跟我这儿说什么道理经义了,若非要论个长幼尊卑来,那刚这丫头见了我确是连个跪叩之礼都没的,更是怒目相向,还差点挥拳上来。这样不敬尊长的,依着姐姐可又怎么说呢?”慕容雁湘非但不买沈芳菱的面子,更得寸进尺,看来今儿个,她必是要当众将水溶溶折辱尽了才肯罢休。其身后的一群女子亦是跟着慕容雁湘一并得意至极,那副恃强凌弱的嘴脸真真令人作呕。
“还跪叩之礼!你想得倒美!我水溶溶就是死也不会给你行礼!”已被护在一旁的水溶溶听得,又是一阵狂怒爆发,隔着林萧儿的拦挡,又冲手直指慕容雁湘的面上愤然吐言。
“哈!倒是个有志气的丫头,你们都替我用心记下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区区四品京员家的庶女,要怎的才可避着一辈子不向我行礼!”一面转向其身后一众附着她的女子着意令着,一面冲着水溶溶更是无比轻蔑地露这眼白。随即,便又对着一旁强克住理智的沈芳菱,换了满是假意的笑容,靠近了些,道:“我说我的好姐姐,你看看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是卑贱入髓的庶女,一个又是打蛮荒僻壤里出来的,姐姐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倒也不怕低了自己的身份。”说罢,顺带着蔑扫一眼沈芳菱身后的两人,重又回到自己阵里,摆出趾高气昂的嘴脸。
沈芳菱拼命隐忍,却不想竟还是压不住慕容雁湘的,这会儿竟连林萧儿也被扯进来,只得竭力思量到底该如何解围。又急又气地紧想着,竟也一时语塞,顿了片刻。
“你!……”水溶溶真真是被这狂妄恶损的慕容雁湘激怒,说话就要冲破林萧儿的竭力拦着,无论如何硬是要给她好看的。
只有这边的林萧儿还算持着明白,奋力扭着水溶溶,并即刻冲着她肃肃地摇头,令她收敛,顺势便把她交给了顿在身前的沈芳菱,两人相视下,她便可放心,沈芳菱必是可以抑得住水溶溶的。而后便又得迎上前去对上慕容雁湘的出言不逊。
实则,自本心里,林萧儿从来是一万个不愿搅进女人之间这类无谓的纷争,偏又是对着这样一众乳臭未干的孩子。却奈何眼下,既已被分定了左右,那即便是如此前般一味悄声奈着,也已是躲不过的。即是已被人点着数了出来,就断没有仍缩着头任人欺负的道理。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若当真不被放过,那就必得痛击以报之。
“这位小姐即是这般气盛扬趾,想来必是大有来头的,却奈何萧儿我乍入京师少见寡闻,烦劳小姐知会小女本家尊驾何如是?”
林萧儿既不似水溶溶那般愤慨至极,也全无沈芳菱那般恪礼软气,秉着从来无谓卑亢的调子,却于言语间流露不难察觉的不屑。
“你竟连咱们光禄大夫慕容世家的大小姐慕容雁湘的名讳都不知的?!当真是出来冲作数的乡里巴人来的!”一旁一位面尘点点,矮小圆囤的女子忍不住嗤笑出了声儿道着。亦引得慕容雁湘身后众人皆讪笑起着哄。
这厢倚着众人哄笑,慕容雁湘倒是觉着这些人自己平时倒是没白交着,此刻确是有些用的,便更加得意非常。
可若是谁以为仅以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便可震破了林萧儿的胆,那可是必得落个大大的失望了。
“小女确是眼拙,竟连姑苏慕容世家的小姐都未识得,确是不该。”林萧儿承着那矮圆少女的话平和道着。
对着的慕容雁湘听得,仍得意的很,搭眼瞧着林萧儿,还真以为她原是个识趣的。
“可若是说起了慕容世家,小女若是所忆无误,祖籍上莫不是远在江南?”林萧儿半实半虚地问着,眼低浅露出几分关切,确是可骗得慕容雁湘入瓮。
“正是。”慕容雁湘不经意地应她,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
“那便是了。想来这姑苏城古为吴都,随后几经易主,待我朝来,已有百年。可若细究起来,其可是早在先皇时便已被南蛮所据,已非吾土。如此说来,我和水妹妹即便再属出身粗鄙却也同为国人,却不是您这堂堂大夫之女,若不倚着南疆万千兵士奋勇拓土复疆,又该寻何地归宗?”一面平言定气据理诉着,一面稳步望着慕容雁湘。
“你!……”寥寥数语,已是噎得慕容雁湘一众哑口无言,只得各个憋得气鼓鼓的怒视她,切切措齿,却怎的也拿这三人奈何不了。
“各位小姐,淑妃娘娘的銮驾已经临近御花园,还请各位随奴婢移步前园迎着。今晚的寿宴即将开始,届时皇上同几位皇子亦或同席。”正是两阵剑拔弩张各不相让的关节,一直在旁观战的宫婢们中,终于出了一位,和颜轻道着,全好似没闻着这边儿的火/药味儿似的。
“我们走!”正愁找不到台阶下的慕容雁湘听罢,自是第一个做声儿,虽是极不甘心移了怒目于对面三人,也只得愤愤然帅着她那一众数人灰溜溜出了偏殿。
另剩些无谓看热闹的,眼见着想看的好戏已经再没了下文,觉得无趣,也便陆续兴味索然地出去了。
却剩下寥寥几个本就在这殿里伺候的宫女,以及刚刚临敌未泄的三人仍处在里面没有离去。
最先出言的,亦是水溶溶:“再教碰到她,看我不撕了她!”看样子,她心里的怒气且是难消了。
“哎,妹妹,你何苦跟她斗。你又不是第一日知了她是个怎样的人。”泄下气来的沈芳菱虽嘴上安抚着水溶溶,但心里也是十二分的气恼。
“不就是仗着他父兄的位阶高人一等,却也何至这般欺人!庶出怎么了,我是庶出又碍着她什么了,她凭什么一再拿这来羞辱我!……”原本的怒骂忽的又转了哭腔,只见脱了沈芳菱手的水溶溶一屁股在凳上坐下,脸上的泪簌簌落得急,面上心里,尽是说不出的委屈。
哎!这世上的人无论外面多么光鲜欢愉,内底里,也必是会藏着些不可触碰的隐痛。就连这般年幼的孩子都必得经历这如此残酷的世事,旁的,还有谁人可以逃得脱。林萧儿心下被这孩子的哭声揪得痛,无尽的疼惜却又同时觉出自己的无力。
“我的好妹妹,你何苦理会她的话。教她这样乖张去,往后自会有人治她。日子还长着,咱若真承了她的气,倒不是更随了她的意。”沈芳菱挨着水溶溶坐了,轻取了随身的薄丝帕为她拭泪,“好妹妹听话,不哭。一会儿还要给娘娘贺寿,教人看到可怎么办。”
纵过一阵大哭,水溶溶终于还是适时敛了声儿,抽泣着摸花了泪痕:“嗯……姐姐,溶溶不哭了,溶溶,溶溶今天第一次入宫,不能给爹爹和娘亲,丢脸。”勉力抑着哭腔,诉着给自己提气的话,心里还念着爷娘。
“溶溶从来都是懂事的孩子,不哭了。是啊,一会儿到了娘娘面前记得好好表现,我们这样聪慧可爱的溶溶,娘娘一定会分外喜欢的。”沈芳菱终是哄好了水溶溶。
“说起来,真是溶溶不好,本是一人被欺负,却把两位姐姐连累得紧。不过今儿也幸得两位姐姐在,不然溶溶非但对付不了她,恐怕还要闯下大祸。”却是刚刚沈芳菱的一语,忽的好像令林萧儿想起了什么,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便以足令她惊着,刚要抓住,却又被水溶溶的话打断了。
“你呀,由来只知道动手,以后可不敢在如此,何况这里是何等威严的地方,你敢在这里放肆,难保不连累家人。即是名门女子,必是要言行得体,以理服人才是境界。你看看你萧儿姐姐,一个手指都没费得,却把那慕容气的七窍生烟,你往后要多跟姐姐学着呢,知了没?”沈芳菱举手又在水溶溶额头轻点了点,亲昵地嗔她。
“嗯嗯!姐姐教训的是,溶溶知错了。说到萧儿姐姐,溶溶真真是佩服佩服,竟教那慕容气成那样,脸都憋得通红,想想都觉得解气呢!咯咯咯咯,萧儿姐姐,谢谢你为溶溶出言解围!”小丫头终于破涕为笑,冲着两位姐姐重又灿烂如初。见着这丫头雨也快晴也快的模样,林萧儿顿时安心不少。
“是啊,萧儿妹妹,刚刚那慕容雁湘咄咄逼人,连我都被她折语,亏得你及时相救,当真是才思过人,姐姐这厢有礼了。”沈芳菱也随势向林萧儿道着。
出言,林萧儿自是不后悔,不单只为她们,也是为着自己。但眼下,看来自己头上的问题必是越发多了。今下狠折了慕容雁湘的面子,怕是以后再见着必是得回回恶战了。愿只愿从今往后自己常在军营、府里躲着,互不碍着才可静心些吧。
“妹妹也是一时被她逼的狠了才胡乱言语的,都记不得说了些什么,现在都还没晃过神儿呢。”林萧儿浅笑,轻轻言着,转了思量,“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快过去御花园那边迎驾吧,迟了可不好呢。”
说罢便携着沈芳菱、水溶溶,三人相伴着一路朝殿外出去,跟在那些个早去迎着娘娘銮驾之人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