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亮得早。寅时三刻刚过，伴随着一声嘹亮的鸡啼，院里的三人渐渐从梦中醒来。
房屋里，戚文依正睡得香甜。
莫惜哥先换了一套衣衫，穿上师父送给自己的“青云装”，再拿上送给妹妹的那套女装和天蚕靴，又带了些银子，包进包袱里。这才轻步走到母亲床边，低声道：“娘，娘？醒醒了。”
戚文依被莫惜哥轻晃了几下，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随即又闭上，梦呓道：“阿怜，什么时候了，你还没走噢？”
“娘，我这就要走了。你继续睡吧，我走了哈！”
“等等。”
戚文依招手将儿子唤到床边，问道，“你师父要把他闺女傅心琴许配给你，这事你还没发句话呢！”
“这事啊？”莫惜哥眉头微皱，“这事儿不急，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戚文依见儿子颇有推脱之意，不悦道，“以后是什么时候？人家傅姑娘可是二十岁的人了，他父女现在就等你一句明白话。你现在不表态，人家傅姑娘可没闲工夫跟你耗噢！”
古时女子出嫁，十六岁之前算是较早的，十八岁算不早不晚，二十岁还没出嫁，确实可谓是“剩女”了。
莫惜哥明白这一节，微笑道：“她耗不起就赶紧嫁了呗，我又没说要跟她耗！”
戚文依柳眉一挑：“没良心！阿怜，人家要嫁的人就是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跟娘说，你到底有没有娶傅姑娘的意思？”
莫惜哥摇了摇头，道：“虽说男人三妻四妾，寻常的很。可是，七錵是我的正妻，我如果娶了傅姑娘，我不能让她作妾吧？如果让她做正妻，那更不行了。我跟傅姑娘，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阿怜，娶妻娶德，纳妾纳色！你想娶七錵，娘答应你！但是你要知道，七錵比起傅姑娘来，她虽然比傅姑娘漂亮、有灵气，但她还是个小姑娘，做你的妾是可以的，做正妻就不合适了噢！正妻，首先要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可不是光漂亮就可以的噢！”
“娘，这事以后再说。湘梨和小猪还在外头等我，我该上路了。天还早，你继续睡吧。”莫惜哥说完，转身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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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投机就想开溜吗，不许走！”戚文依抓住儿子的衣袖，“阿怜，你不愿意娶傅姑娘，是不是嫌她年龄比你大，心里有种压迫的感觉？”
“不错！”莫惜哥索性直话直说，“先不说我俩的个性不相投，光这‘女大三’我就受不了！我找老婆，决不会找一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姑娘！别说大三岁，就是大三天也不行。”
“哟，你这是买猪仔还是挑螃蟹噢？这么多讲究！”
戚文依一笑，开导道：“阿怜，男人娶妻，还是娶个比自己大的老婆好！老婆比自己大，她就知道疼人啊！白天给你当姐姐，晚上给你当老婆，白天晚上都疼你，你就掉进蜜缸里了！你要是找个比你小的呢……”
“娘，一个男人要这么想，那他的私心就太重了。”
莫惜哥语重心长，说道：“两口子能恩恩爱爱，那固然最好。如果一方需要另一方疼，那自然是男人疼女人，不能让女人反过来疼男人吧？一个男人如果在成婚之前就打好了自己的算盘，那他要是还能娶到一个好老婆，那他老婆就苦了！如果疼有十分，我愿意拿八分去疼老婆，她只要疼我二分就可以了。”
莫惜哥言出肺腑。
他自幼就是莫家湘字辈中的大哥，自小就以“孔融让梨”中的那位孔融为榜样。在他看来，自己多疼弟弟妹妹，那才算是好大哥。说到娶妻，自然也是以男人多疼女人为正理。要让女人像疼爱小弟弟一样疼爱自己，他会有做男宠的错觉！
戚文依听儿子的语气老气横秋，仿佛是妻妾成群的人，嘲笑道：“你想老牛吃嫩草啊，那你找个十三岁的小娃子吧。再嫌大，不够你疼，那你干脆找个三岁娃娃先养着吧！”
“娘，这种话说出口，可是伤天理的！”
莫惜哥想到自己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去娶一个三岁娃娃为妻，心里一阵罪意，想都不敢想。
戚文依见儿子不依不饶，有些急了，心念一转，和颜悦色道：“阿怜，你师父对你好不好？”
“我师父对我当然很好。在我心里，他是第一等好人！”
“嗯。那你有没有想过报答他？”
“想过。我报答他对我的恩情，那是天经地义，也是我的福气。”
“说得好！”戚文依大喜，“那你师父想把他闺女嫁给你，你不能不领情吧？你做了他女婿，那就是报答他，算是知恩图报的好徒弟。你要是借口推辞，那你就是打你师父的脸、恩将仇报了噢！”
莫惜哥不以为然，道：“正因为我感我师父的恩，所以我更不能娶他闺女。娘，你想我是什么人啊？我又不是一心求取功名的有志之士，我是个四海为家、漂泊不定的浪子。我以盗为生，保不定哪天失手，就被人砍断手脚，或者被人弄死了。傅姑娘如果嫁了我，这辈子就苦了！说实话，她嫁给我师兄杨继盛倒是很合适。”
“自古男子娶妻，哪有自作主张的？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我生的，你娶哪个姑娘为妻，是我说了算！别说傅家乃是太祖朝颖国公的后人，而且傅姑娘长得也并不丑，就算她是个丑八怪，只要我跟你师父点了头，这门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莫惜哥道：“娘，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自古有道：强扭的瓜不甜！”
戚文依道：“我不管甜不甜！我只信，只要你俩成了亲，就算瓜不甜，瓜子也甜！”
“瓜子？呵呵。”莫惜哥笑了，心想难不成娘是急着抱孙子了？
“阿怜，怎么样啊？你到底娶不娶她？——依我说，你也别挑三拣四了，你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傅先生主动要把他女儿嫁给你，那还不是看得起你么？除了他，谁还要把自己的闺女送到你门上了？”
莫惜哥有些不耐烦了，乖顺道：“既然如此，那我心里就记下傅姑娘了。要是她还有意嫁我，那咱就说婚嫁的事儿。要是她突然变卦，那咱也不能强娶人家，是吧？”
“嗯，那是！婚嫁可不比别的，总得两厢情愿嘛！”
戚文依见儿子妥协，喜笑颜开。暗喜道：“阿怜娶上老婆，我就算完成任务啦！到时见了他爹，我居功最伟噢！”
“娘，他俩在院外等我，我这就动身了。你再睡一会吧。”
“嗯。路上你也不用急着赶，五六天的工夫，乌龟爬也爬到登州了。”戚文依说着，摸摸儿子的脑袋，“你去吧！到登州上过了坟，就赶紧回来。”
“好。你就在家等我，最多十来天，我也就回来了。”
当下莫惜哥辞别母亲，走出小院外，顺手带上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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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湘梨和朱留敢正在院外等候。
三人走在路上，莫惜哥说起母亲执意让自己迎娶傅心琴的事，笑叹道：“你俩也都知道我的心意，我心里只装了七錵一个人。对于傅心琴，我是把她当成姐姐看，姐弟之情是有的，男女之情可是一丁点都没有。”
朱留敢道：“大哥，俺以为，男子汉大丈夫，结交兄弟是越多越好，女人嘛，有一个心爱的就不少！你不喜欢傅姐姐，当着她的面儿，跟她挑明不就得了？”
“嗯，你说得倒痛快。”
莫惜哥笑了笑。心想，对于别家的女子，不喜欢自然可以明说。但傅姑娘可是师父的独生爱女，要是明说不喜欢，在师父脸上可很不好看。
他昂首看着破晓的天空，心里纠结了：“老天爷，你丫不给力啊！让我光棍也就罢了，又莫名其妙地把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安排给我，你真是闲得蛋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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