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绳索即将绑住古恬的那一瞬,异弥突然感到一丝慌乱。
这不应该,他想,在他的意识里,慌乱是蝼蚁一般的人才会有的行为。
但他却慌了。
霎时间,古恬脸上的恐惧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狡黠的笑容。她的眉眼虽不再年轻,但透露出一股颇为睿智的美,好似冲泡到第二遍的茶,清香四溢,韵味悠长。
此时,恐惧和狡黠在这张脸上变换自若,并未相互干扰。
异弥猛然发觉这张脸似乎只是一个面具,并未和古恬的心连在一起。他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地转身,却还是晚了一步。
“咔嚓”,空气中响起骨头断裂的闷响,异弥腹中一凉,汗毛竖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一只半透明的手迅速从背后穿透他的身体,取走一截脊骨,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停顿。
他面前的古恬带着讽刺的笑容迅速消失,化作一片青色的烟雾。
异弥缓缓转过头。身后站着另一个古恬。
“幻象?”他张了张嘴,颤抖着问。
“对。以我的修为,自然不能与你正面交锋。”古恬微微一笑,右手握着刚拿到的一节脊梁。温热的血液从她的指尖滑过,滴落在凝着露珠的无涯草中。
“是我太轻敌。”异弥捂住伤口,额间冒出丝丝冷汗,几乎站立不住。他觉得她不过是一只蝼蚁,没有仔细提防,因此落得个被她暗算的下场,也算是自食苦果。
“可惜我的修为太低,只能伤你,不能杀你。”古恬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半透明的身体闪着幽幽的青光。
异弥忽的松开捂住伤口的双手,在空中画一个半米宽的圆,猛然将其向前一推。疼痛使他双眸凸出,但他十分镇定,出手迅捷,动作一气呵成。
这是魔灵院所授的追风符,能化作风墙,攻击很强,速度极快。
古恬不过是一道小小的孤魂,异弥虽然身受重伤,但仍有把握将她永远留在这里。
一阵饱含魔灵的疾风以排山倒海之势朝古恬扑来,然而她早有准备,在他伸手的一瞬间便已展开双臂。
一股腥甜的气息朝她扑来,仿佛无数看不见的利刃,带着蚀骨的杀气和阴戾的寒气。
古恬急速后退,脚下魔灵汹涌,眉间一片焦虑,长发飘于脸颊两侧,仿佛被大风刮起的墨色轻纱。
她原以为异弥的修为和她一样,只达地境。这个错误的判断令她身陷危机,极易丧命。
此时,那厉风与她的鼻尖相隔不到两尺,一路紧逼,既未靠近,也不退却。
这是一场持久战。异弥修为虽高,但受了重伤;古恬身形灵巧,体内的魔灵却并不浑厚。
她围着山腰直直后退千余尺,撞倒了树木,击飞了山石;那风紧紧相追,刨起了草地,击碎了落叶。一追一退间扬起万丈尘土,远远望去,好似一条灰褐色的巨蟒盘旋于半山之上。
异弥满头是汗,双目紧闭,强忍剧痛,控制着那道风。
古恬心中焦虑,体力透支,身体愈发透明,眼见就要坚持不住。
就在此时,风力衰减,异弥死死咬住牙关,吞下了从喉中喷涌而出的鲜血。
古恬舒了口气,抓住空当,忽的一闪,消失在空气里。
荒山中,野岭上,一个青色的鬼魂突然出现,惊起了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
那鬼正是古恬,她拍了拍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冷冷地对空气说:“出来吧。”
“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一个黑色的鬼魅突然现身,诧异地看着她。
那鬼一身黑衣,长发微卷,眉目间含着一股咄咄逼人的英气,正是已经死去的幻幽。
古恬没再说话,缓缓坐下,虚弱地靠在一棵古树上,上下打量着他。
“伯母,我为何没入地狱?”幻幽又问。
“你很想去吗,我可以送你一程。”古恬转过目光,不再看他。不知为何,她对这个臭小子没有任何好感。
幻幽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见丈母娘的一天,他尴尬地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显然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局面。
“拿去。”古恬扬起手中那节鲜血淋漓的脊椎,将其扔向幻幽。
“这是?”幻幽疑惑地问。
“你虽已死,却仍隶属于异弥,若他发现你的灵魂存于世间,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你找回去。想用外力解除隶属封印,必须取得主人的鲜血和随身之物,所以我就把这个取来了。”古恬淡淡地说。
“这是师尊的骨头?”幻幽诧异地看着古恬。
“你为何还叫他师尊?”古恬柳眉微蹙,眼珠一转,狠狠地瞪着他。
幻幽想了想,没有说话,握着那截温热的脊椎若有所思。他本是蝙蝠一族的孤儿,自小被异弥带大,对这位严厉的师尊很是敬爱。
“臭小子,异弥差点害死我女儿,你若忠于他,我必不饶你。”古恬气急败坏地吼道。
将喻呈送进天门之后,她本可迅速离开,但她迟疑了一会儿,决定救女儿的心上人脱离异弥的摆布,于是设下了一个圈套,等着异弥上钩,费劲千辛万苦才取来这截骨头,然而幻幽这小子好似并不领情。
想到取骨时经历的种种危险,她又急又气,恨不得将幻幽大卸八块才好。
“伯母,此事可否暂缓,我想亲口问问师尊,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幻幽面色凝重地说。
“愚蠢的东西,真不记事,居然还想着回去!你那师尊若是见到你,必然会用幻术控制你,问出青涟的下落,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青涟再死一次吗?”古恬骂道。
幻幽犹豫再三,眼中满是困惑。
秋末的阳光从树缝中洒下,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他将那根骨头拿起又放下,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
古恬面露怒色,冷眼看着,不再言语。
幻幽紧紧闭上双眼,做了一个异常艰难的抉择。他拿起那根血液快要凝固的脊梁,在额前画了一个符文。那符并不复杂,他却画得很是艰难。
古恬的目光逐渐柔和,轻轻一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
山腰之上,异弥盘腿而坐,喉间发出一声闷哼,魔灵从丹田中喷涌而出,落在腰间血肉模糊之处。随即,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断裂的脊梁也慢慢长好。然而,那股疼痛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他双手握拳,指节发白,冷汗直冒,浑身颤抖,声音沙哑:
“好你个古恬,此仇不报,天理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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