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这日,据太医称皇上的病情又加重。
王后世子公主皆来到了中宫的病床前,这也是玉玲珑自谈话后再次见皇上和王后。所以他们的眼中都仍带有希冀,唯有大哥秦灏不动声色,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与他不相干似的。
因众人皆在场,各自都不好多说些什么。
秦朝景向秦灏问了问朝廷的近况,又问了问其他人的近况,大家似乎都说着些言不由衷的话。
话道完,几人又静静的坐在那儿,幽幽的殿内更是蒙上一层诡异的气氛。
秦朝景摇摇手,作罢。道,“都回宫歇着吧。”
“是。”
“是。”
“是。”
几人同时起身,皇上望着玉玲珑的眼神多少有些乞求,仿似要她留下的意思。玉玲珑亦是顿了顿,回身看了看快要做出殿门的王后和大哥,于是启齿道,“父王。”
霎时,像是时间停顿了一般,众人皆是停住所有,双耳静静的听着玲珑接下来要说的话。
只是……
“父王,国家大事玉儿不懂,赤魏的国君更是大事,玉儿不懂,只待父王做主便是。玉儿告退了。”
不容秦朝景有任何说话的机会,玉玲珑便速速的退了出去,急急朝着王后行一礼便掠了过去,故意忽略掉王后失望的眼神还有秦朝景如撕裂喉咙的咳嗽声。她更不敢看向秦灏……
此后,中宫急昭太医会诊,秦朝景命不保夕。
而,玉玲珑一直坐在自己的宫中,不曾迈一步,任其他人的热火朝天,她依旧一派淡然。
王后秀雯便怒气冲冲的闯了来。
众人一见,皆识相的退了出去。
玉玲珑依礼起身作揖,王后忿然甩袖,道,“本宫岂敢受你玉公主的大礼。”
“母后……”
“难道这些年来我待你不好?”
“父王母后还有两位哥哥都待玉儿极好。”
“既然如此,为何这般待我们?”
玉玲珑抬头,直起身来,知晓此刻解释多是无意,便直言道,“如今母后大哥各站一方,玉儿帮谁都会是忘恩负义之辈。但是……母后,可否听玉儿一言,二哥哥无意王位之争,而今母后却为他失兄弟之谊,二哥哥若知定是不愿的。以后,即使大哥登位,他也必定会对你和二哥哥好的。”
王后冷笑,仿似笑着玲珑的异想天开。
“王位面前哪来的兄弟之谊,戊儿不在乎王位王位,我这做娘的替他在乎还不成吗。玉儿,你也想得太过简单,或在以前,你大哥登位还会毕恭毕敬的称我一声母后,可是如今,不夺得王位,你二哥和我终究会死的。”
“……”
“即使这般,你也不肯帮母后吗?”
王后说得恳切,几近于乞求的口吻,这让玉玲珑心中好不是滋味儿。王后灼热的目光刺的肌肤火辣辣般的疼痛,弄得玉玲珑冷汗直冒。
“咚”的一声,玉玲珑跪了下去,深深的埋着头不见。
王后的目光变得冷冽,仿似所有的期望全都落空了一般,身子几乎快要垮了去,踉跄退了几步,跌在椅子上,想要端起茶杯的手都不住的哆嗦着。
双眼一闭,极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之前的慌乱已然被隐藏得很好了。
于是索性将手中的茶杯奋力的摔了去。
起身掠过依旧跪地不起的玉玲珑,什么话都没有说,出了门去。
“母后……”
玉玲珑轻声唤了一下,王后稍停了脚步,身子未有转回。玲珑也依旧保持着跪姿,没有转头看她。
“母后,父王一定会让大哥登位的。”
此话一出,王后微微侧了侧头,愣了愣神,再看去时,脸上似乎多了层欣慰的笑容,于是,又带着一大群宫人前呼后拥的出了宫殿。
王后一走,众人又急急的进去,将玲珑搀了起来,亦利索的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儿。
众人皆觉得公主呆愣得过久,怀疑是不是太过伤心,但是,慢慢的,玉玲珑的嘴角勾勒出微笑,很美很美,蛊惑人心,却让人看得心伤。
不出三日,朝野内外传言,右相楚放最终站到了王后一方,而皇上秦朝景则命不过三日,二王子秦戊也被急急召回。
玉玲珑终于走出殿门,站在长长的阶梯之上,俯瞰赤魏王宫上的天空。
“公主,要下雨了,怎又出来了呢?”
宫人好心的在一旁提醒着。
玲珑拢了拢衣衫,似有初夏的燥热,微微颔首,道,“是啊,要变天了。”说完,转身又回了殿去。
……
当日玉玲珑的话,提醒了王后,她知依照秦朝景的个性必定将王座给秦灏,所以,如今王后唯一的办法便是让秦灏在遗旨颁下之前消失。
王后不会放弃的,果然,连右相楚放也归了她一方,于是便只有破釜沉舟。
潇湘馆乃是秦朝景赐予玉玲珑幼时学礼之地,位于后宫以西。
而据报,世子秦灏邀玉公主与此共叙兄妹之谊。王后却知,实为拉拢玉玲珑罢了,但是,同样的,深知秦灏对于玉玲珑是绝无防范之心的,故而不会在潇湘馆内有任何埋伏,这也是秦朝景当年下的旨——无旨者皆不得近玉公主之潇湘馆。
可见秦朝景偏爱玉玲珑之心。
然而,当日一句话,让王后秀雯知晓,玉玲珑其实也有心帮她的。
于是,一道指令便下了去,晚时许命左相带人将世子围杀于潇湘之内。
夜黑,果然下起瓢泼大雨来。
“果然下雨了。瞧见公主没?”
“没有,要是公主受凉了怎么办?快些找去……”
“是、是、是。”
“快找公主啊……”
……
公主寝宫内的忙乱,较之王后宫中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谁都不知王后秀雯此刻的心中的恐慌却不必任何人少。
她已经僵着身子坐在殿堂之上许久,耳边听到的只有那续续的雨声,没有脚步身,没有通传声。
从旁晚,到入夜,到雨落……她一刻都没有放下那颗忐忑不安的心,这场暗战终究会在雨后分晓结果,而她等待的便是这个结果。
不久,雨停了。
有人来报,王后唰的一身站了起来。
“并王后,潇湘馆发生叛乱!”
“怎样?”
“这……”
“本宫问你结果怎样?世子怎样?”
来者迟迟不答,更叫她焦急不安。
“母后,想要怎样的结果呢?”
声音徐徐从外传来,可,这个声音不是王后想要听到的。她甚至是觉得自己出现的了幻觉,目光缓缓转向殿门,想确信刚才不过是自己听错罢了。
然而,老天没有给她这样的厚遇。
秦灏的身影一点一点的在她的眼中清晰。
他负手站在王后的跟前,顿了一会儿,仍旧行礼未有怠慢。
“回母后,左相纠结一干党羽擅闯潇湘馆企图挟公主叛乱,如今已被伏法,儿臣特来向母后禀报,好让母后安心。”秦灏的声调无任何的改变,仿似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罢了。
而,王后已然没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瞬间瘫了下去。
望着,眼神呆滞的王后,秦灏才显出嘴角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道,“来人,将王后扶进内殿,好生照料,未得旨痊愈不得出殿见任何人,否则你们就提头来见。一群宫人吓得统统跪了下去,愣了好一会儿的神,琢磨出话中的意思后,又哭叫着遵命。
……
这边,一群宫人好不容易在潇湘馆外找着了玉玲珑,急急的过去,瞧着她还湿漉漉的一身,不禁暗叫不妙。
然而,玉玲珑似乎什么都不知一般,目光一直盯着从潇湘馆内拖出的一具具尸体。而馆内更是被染得鲜红,她不忍见着。
原本各为其主,即使在最后关头,他们仍旧可以转而投向秦灏而免一死之劫,但是,玉玲珑没有给他们任何人机会,她为保得一人,这些人便唯有一死而已。
“大人,可知二王子何时回宫?”
一直立于一旁的楚放,躬身向前,回到,“许还有一日的时间。”
“知道了,大人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早些去中宫便是了。”
楚放望了望玉玲珑,她仿似经历了千年的疲惫,但自己却不能说什么,他明里投向了王后,也是他向王后传递消息,说今晚世子与公主共邀潇湘。可这都是计,仅仅是计。
“是。”
玉玲珑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寻她的宫人回了寝宫。而此刻的寝宫里,凤娘正静静的等待着她。
凤娘见她时,眼神森冷,带着绝然的伤心。
玲珑掠过她身边,在椅榻上躺下。宫人们忙前忙后的煎药,烧水……一派忙碌。全然没有将殿中的紧张气氛放进眼中。
“你是何时告诉世子的?”
玉玲珑睁了睁眼,她知道凤娘要问的是什么,更知道她在伤心什么,然而,这是宫廷,这是王宫,自王后坦言要玲珑帮她之时起,玲珑的一举一动皆在大哥秦灏和母后秀雯的掌控之中,她确实是利用了凤娘对自己的信任,故意让人知道自己去找了右相。尔后,右相楚放投靠王后,让王后更加的觉得玉玲珑是帮她的,而王后却不知,凤娘走后的那一曲笛声便是告诉秦灏,自己会助他。自小心有灵犀,秦灏当然是明白的,所以才有了今夜的一出戏。
然而,此刻玲珑虽愧疚,但是却不再愿意多说。
“你倒是告诉我,你们是怎样谋划的,为何这般欺我?”
“凤娘,我自小长在宫廷之中,而你不是,说羡慕你,是真的,所以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清楚的好。你回吧。”
“你……”
凤娘还想说什么,然而,她也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于是,带着戚然,带着愤愤不平的伤感走了出去。玉玲珑看着,然后抬起自己的手来,细细的看着,眼中的蓝光越发的明显起来,淡淡的,整个眸都成了蓝色。
“嘭!”
水盆落地,宫人急急的跪了下去,连声讨饶,宫人们都知道公主的眼睛只会在生气的时候会变成蓝色,这是整个赤魏宫内的另一个秘密,许久不曾见过公主这般样子的宫人们,又惊又怕,不知是哪儿又惹公主生气了……
玉玲珑放下手,无奈的叹了叹气,翻身背了过去,觉得这个世间都是太吵的东西。搞得宫人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
次日,拥护世子的大臣们禀报了“潇湘惊变”之事,更是上书令皇上急急做出决定,自此下诏——世子秦灏继承王位。
二王子秦戊快马加鞭,不出一日回到王宫,仅一面。
赤魏王秦朝景驾崩。
一月之后,秦灏继位。封二王子秦戊为祟南王,玉玲珑为长公主,而太后移居永慈居不问朝政。
对于此事,秦戊始终不置一词,甚至是对于潇湘惊变之事无半点详知之意。
而,秦灏似乎是为了感谢玲珑,特将相位由二变一,只由楚放一人担之。其余,曾拥戴他的大臣们皆得到了不少的封赐。
对于此事,玉玲珑皆显得不冷不热,全然没有的关心。
只是,大殿之上,秦灏却谈及封后之事。
他的目光落在玉玲珑的身上,玲珑虽然没有看他,但是炽热的目光怎能不让玲珑察觉,况且,曾经母后所提及的事情更是让她心中一紧……
“回大……皇上,先皇才仙逝,案例封后之事得延后一年之期,以臣之见,不急一时。”
楚放一看是新封的祟南王在反对,后又望了望玉玲珑惨败的脸色,立即上前,言道,“祟南王说的极是,请皇上三思。”而丞相一言,令满朝之臣皆上前言道三思。
秦灏虽不愿,转念一想也是没有办法的。故而摆了摆手,道,“那便过些时日再说。”
好不容易挨到大典结束,回到寝宫的玲珑屏退了所有人,将自己一人关了起来。大典时,原本放送的心情又开始莫名的慌张起来。忆起大哥秦灏看她的眼神,记起母后曾经说过的话,还有这些年来,王宫内外对她的保护……以前觉着的温暖,此刻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负担,成了令她望而却步的牢笼。
撩起裙下的一双玲珑玉,声音还是如初的叮铃作响,可是,周遭的人却都永远无法如初。
……
“啊!”
意外搭在肩上的手,令仍然处于慌乱中的玲珑惊叫了起来,回身便是一掌,同时跳到一丈开外的地方。
“玉儿?”
秦戊也满是惊愕,一脸疼惜的望着受惊的玲珑,仿似小孩儿一般的无助。
“二哥哥……对不起,我刚才……”
“没什么,我没事儿。”
秦戊摆摆手,伸出手去,慢慢的靠近玲珑,将她一手揽进怀中,“玉儿,过些天,二哥哥带你去打猎,好好的比试比试,二哥哥也好久没有和玉儿这般亲近了不是?”
“嗯。”玲珑轻轻的应允着,努力的吸取着秦戊身上令她安心的气息。
秦戊亦轻轻的抚着她的发丝,他不知除了这样还能做什么。任何话都说不得,也说不起,何况,过些日子她也会按照惯例搬出王宫,离玉玲珑也会更远了,只怕见上一面都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