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飞船缓缓降落在海德公园,我们正式来到了英国。
当舱门打开以后,不出我所料,果然有一大票人在草地上远远地站着并近乎于目瞪口呆地看着飞船。
“外交部长阁下,我代表英国政府欢迎您的来访。”一个留着大胡子的英国绅士走了过来,点头用一句法语向部长致意。
“谢谢,首相先生。能来到贵国是我的荣幸。”我们的外交部长普里特维茨男爵礼貌而冷淡地回答。他的神情好像有些疑惑,不时向不远处的另外一个人瞟去。我连忙看过去,只见在那儿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中年人,他头发已然稀疏,神情也可见憔悴,但即使是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也会发现他是如此显眼,皱纹并不能完全掩盖这个人年轻时的痕迹——这个人是个美男子,至少年轻时候是。
难道他是……?
这时那个中年人也过来了,他也用流畅优雅的法语说:“普里特维茨男爵,我代表我和我的妻子一道欢迎您的到来。”
“谢谢您和女王陛下的关照,亲王大人。”部长回答,口气比刚才时明显热情了许多。
这个中年人就是阿尔伯特亲王!维多利亚女王的丈夫,传说中的萨克森-科堡王夫团的头头!原来如此!(注:阿尔伯特亲王出身于德国的萨克森-科堡家族,那里以——至少是那时是以——出产帅气王子著称,萨克森-科堡家族在阿尔伯特亲王这一代人中有人做了英国女王的王夫、葡萄牙女王的王夫、符腾堡大公。甚至差点还有一个人做了西班牙女王的王夫,如果1846年当时的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没有横加阻挠的话……)
那么为什么刚才首先向我们打招呼的是英国现任首相帕默斯顿勋爵呢?好吧,我们都知道帕默斯顿勋爵和亲王非常不和,但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明显地表现出来吧……
“先生们!”帕默斯顿勋爵突然大声喊道,“我看不出我们有什么理由再站在这里接受寒风的考验呢?晚宴已经准备好了,大家走吧!”
正在和部长寒暄的亲王明显皱了皱眉,他低声咕哝了句什么,然后微笑着向部长问道:“我可否有幸和您共进晚餐?”
“这是我的荣幸。”部长回答。
片刻之后我和部长便坐在普鲁士使馆前来迎接我们的马车上,向英国外交部驶,那儿等着我们的并不仅仅是晚宴。
由于我和部长大人并不相熟,刚开始在马车上我们并没有说太多,仅仅随便聊了聊刚才在飞船上的见闻。但当我们不经意地聊到了刚才的情景时,部长阁下突然显得有些激动起来。他用带着愤怒的低声咒骂道:“那个帕默斯顿是个混蛋!”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部长大人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不把它吐出来就不甘心似的:“一直以来,这个人都或明或暗地支持欧洲各国的革命与暴乱,这个人绝对是个自由主义分子!”
“您是指1851年他做外交大臣时暗中默许激进派团体的上书,将奥地利和俄国皇帝称为‘丑恶可憎的凶手’和‘残忍的僭主和暴君’以批判他们镇压匈牙利的暴乱?”
“不止如此!1850年在我国和丹麦的那次冲突中,他甚至胆敢瞒着女王夫妇和丹麦签订了保证丹麦在石勒苏益格和荷尔斯泰因两个德意志邦的主权的条约!那时女王夫妇明明是支持我们的!这个一意孤行的混蛋!”
“恐怕有一句话您藏在心里没说吧?您仇恨帕默斯顿勋爵的另一个原因是1839年帕默斯顿勋爵胁迫欧洲各大国同时保证的比利时永久中立,并将女王的舅父、阿尔伯特亲王的伯父利奥波德推上比利时王位,永远斩断了我国对比利时的野心吧?”我在心里冷冷的说,“这不正是英国数百年来的大陆平衡政策吗?实力不如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这种话是不可能说出来的。我现在只能说:“那么女王怎么能忍受这种人呢?干嘛不把他撤换掉?”
“亲王确实劝女王尝试过!1851年底女王曾经促使当时的约翰首相将他撤换,但几个星期后约翰首相倒台了!新上任的辉格党的阿伯顿首相一上台就把他官复原职了!1855年他当首相,三年后好不容易把他搞下台,但没想到1859年他又当上了首相!这下好了,大家都拿他没办法了,我们也只好继续任由他任意妄为、肆意毁坏欧洲的秩序了。”
“这说明,帕默斯顿勋爵其实很受议会的欢心?更说明现在英国不是由国王或者女王主宰的,真正说了算的还是议会吧?”
“是的,1688年以后就是这个样子了,有什么办法呢?”
“为什么我们不学学他们呢?”——这句话我还是只能在心里说。
就在这时,马车停下来了。我们下了马车,然后走进英国外交部。
在晚宴正式开始之前,,阿尔伯特亲王突然走到我的面前,低声用德语问我:“迪特里希的儿子,海因里希?”
“是的,”我恭敬地回答,“我就是海因里希·冯·莱因哈特,亲王殿下。”
“哦!长得真像迪特里希啊!你不用太拘束了,我和你的父亲认识的。”
“谢谢。”怎么人人都这么说?
“你父亲比我大四岁,刚见时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呢!那时他和我还有当时是我的表姐的维多利亚一直是好呢朋友!真怀念那时的时光!”亲王的脸上泛着回忆的光彩,“他那么早离开我们真是个巨大的损失!”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哦对不起,说起这个恐怕让你不高兴了。”亲王带着歉意说。
“没关系,我想我习惯了。早年丧父的人有很多不是吗?”
“恩,你要坚强,早年丧失父爱的人并不注定不幸福,就像我的妻子——她父亲肯特公爵去世时她才几个月大呢,但你看现在她多幸福啊!。所以你一定不能自暴自弃。要坚强,海因里希。”
“谢谢你!亲王殿下!”我突然感到眼睛一酸,多少年没听见这样的话了?
“我的德意志一切还好吧?来这二十年了,只回去过几次……”亲王的脸上突然满是疲惫——他的精力恐怕早已经过度透支在为英国恢复王权的努力之上了。
我瞧着他那头发已然稀疏的头顶,一时间也满是伤感。时间真是无情啊!几十年后我也将变成这样!
好一会儿我才回答:“是的,一切都还好。这您恐怕比我还清楚。”
亲王笑了笑,然后又说:“是否有兴趣去一次白金汉宫?我妻子也想见见你。”
正题来了!我连忙回答:“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这时有一个仆从过来通知我们吃晚餐,我们于是结束了对话。
虽说英国人在饮食方面并没有什么实在没有什么建树:他们没有法国的那么鲜嫩的鹅肝;也没有意大利酿制的那么香醇的葡萄酒;甚至也没什么比得上我国的腊肠的食物——但他们可以将这些东西统统放在一个晚宴里,让我们一次就能尝遍欧洲各地的美味。不得不承认,这样吃起来也是很愉快。
吃完晚餐后,部长大人和英国那群当权者的交锋正式开始了。而我则坐上马车赶回普鲁士驻英格兰大使馆——部长大人和普鲁士并没有把我所知道的一切现在就告知英国政府的打算。
草草收拾了一下,洗了个澡之后,我走进使馆里为我安排的房间。这一天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