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1年2月3日,我随同外交部长阁下回到了普鲁士。刚一回来,已经由摄政王升为国王的那个人便召我们去柏林郊外的波茨坦无忧宫觐见。
其实很容易解释为什么一百多年前菲特列大帝要下令建筑面前的这座宫殿的:在你外国的同行已经展现了其非凡的气魄,耗用了全国的财力、物力、人力建筑了一座堪称举世无双的伟大宫殿凡尔塞之后,你怎么可能还忍得住而不去仿效?
无忧宫城堡和公园完全是号称大帝的已故国王菲特烈二世建成的。一百多年前,这位国王厌倦了频繁征战,想要建造一个避暑宫殿,让他可以在寂静中打发时间和向法国的那些君主们致敬——或者说是示威。他特别关注建筑方案的实施。因为他想在这里,在柏林之外的波茨坦郊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巧合,这里距离柏林也是27公里,大约和凡尔赛与巴黎距离相当),没有忧愁(法文原文是sanssouci)地做自己喜爱的事情。
由北侧进入,现在我和部长大人就在无忧宫的一个大厅里觐见我们的国王陛下,另外这里还有陆军部长罗恩大人与总参谋长毛奇将军。当然,他们是主角,我是来陪衬的。国王就坐在御座之上看着我们,聆听着。大厅中除了我们再没有其他人。
我们的国王,简单来说是一个性情率直又有些优柔寡断的人——这两点并不矛盾,因为这位陛下对自己感兴趣的军队是关心至极、而对处理自己并不怎么在行的国政几乎可以说是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感——因而他听任那些他熟悉的人总管政务而自己却几乎可以做到不闻不问。
(注:其实在菲特列二世之后历代普鲁士国王是不住在无忧宫的,可是……可是无忧宫这个名字很有深意、很好听不是吗?异时空,异时空,异时空…………)
首先当然是部长大人向叙述访问英国的经历。其中当然少不了与英国政府的交涉、离间英法关系的努力和伦敦地铁爆炸案,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成功地得到了贷款了——这也意味着我们国王的计划开始了第一步。
“你做得很好,我的大臣。”国王陛下听完部长大人的述职之后,显然轻松了许多,“接下来该是向议会那些人做工作的时候了。”
部长显然有些惊讶:“议会还没有同意?”
“是的,”这时陆军部长罗恩接口了,“那群暴民还是那么顽固不化。”
这倒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一切问题首先还是得从我们野心勃勃的国王那说起:去年,当时还是摄政王的他便授命罗恩大人提出了一个军事改革计划。内容便是取消后备军,将义务服役年限从2年增加到3年,并把常备军从14万增加到21.7万。对罗斯柴尔德银行的贷款就是为了向这项计划提供资金支持的。
从表面上看,我国军队的总数在取消后备军之后即使把常备军数量提高到21.7万人也是减少的——议会本来是会欢迎这个计划的,但是……
自从1806年之后我们普鲁士不断败给那个法兰西的巨人波拿巴大帝之后,当时的一些军事家如香格斯特和克劳塞维茨等人就进行了一系列军事改革,把许多平民出身的人提拔做后备军的军官,但常备军一直仍然掌控在容克贵族的手中。于是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了——我们的国王陛下打算通过不流血的改革亲手消灭议会的最大保障!
如果是在过去的那个普鲁士,这样做一点问题都不会有。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由革命促成的1850年宪法却赋予了议会否决这项提案的权力——几乎所有出身平民的议员都反对这项提案。于是一切构想都在起点上死亡了。
整个大厅的气氛开始沉闷起来,大家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现在看来,想让议会通过这项提案的难度非常大。”毛奇将军也说了。
“我的那位可怜的王兄,”这时国王发言了,“怎么就会对那些暴民做出那么大让步呢……真该像我在1848年做的那样,把暴徒连根拔起才好……”
“可是现在这样做的难度太大了,”我没忍住而开口了,“根本没有任何借口来这么做。”
很明显我的话不合时宜,从他们几乎同时看着我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来。我又低下头。
“海因里希,你说得没错,”国王还是好心打圆场了,“我们一开始就意识到了,现在可不同以往啦!我们不得不跟那些土佬好好打交道……”他顿了顿,“但是我们必须,必须想个办法叫他们将这个方案通过才好……”
“可惜那位俾斯麦先生已经被调往俄罗斯担任公使去了,”罗恩部长大人突兀地说,“不然他一定能想到好办法解决此事的——他总是有很多好办法。”
“那个俾斯麦?不可能。”看来这一次试探的结果并不妙,国王的面色更加不善,“他跟那些人的关系更加恶劣,由他来办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而且……而且王后说他曾经叫嚣过要彻底终结议会在普鲁士的使命——你怎么能指望议会会好好得跟这个人打交道?”
“……那么,”罗恩大人显然有些失望,“很抱歉,陛下。我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
在沉闷之中,我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想了一下后突然又一阵失望,于是欲言又止。
“海因里希,想到什么了吗?”国王陛下显然发现了,“不用拘束,说出来吧,我现在欢迎一切好主意。”
“我刚才想到,议会席位还可以购买的……”我将刚才的主意说了出来,但然后又有些沮丧地说,“但那样代价实在太大了。”
(注:在那个时代的普鲁士,议会的议员席位是可以通过金钱购买的。当某个人为了当选议员所需的5万张选票苦苦挣扎时,另外一个人却可以通过花上一笔钱太太平平地坐上议员席位。)
“是的,代价太大了,”国王也是有些沮丧,“比解散议会重新选举的代价还要大。”
解散议会重新选举?我一惊之下忙向其他人看去,但发现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也许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也许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外交部长大人回答,“希望能够选出一个同意通过议案的议会。”
“只能希望这样了。”国王最后下定了决心,“接着他看向罗恩部长与毛奇将军,“你们两个必须尽快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军事改革方案。”
“是。”两位同时回答。
“那么,诸位努力吧。”国王明显已经是在宣布散会了。但他突然看向了我,“海因里希,你留下来,我有些事要询问你。”
我就知道,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的话,我怎么可能陪同部长大人来觐见并且聆听到这么重要的会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