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早离开圣彼德堡,我们一大早就来到了车站。
离开这个地方一点也不会令我觉得遗憾。
路线已经确定了:我和罗莉将乘坐圣彼得堡开出的列车到达俄罗斯的铁轨的最西端的、与波兰交界的城市维尔纳,然后再多次换乘当地的马车经由华沙驶回柏林,整个旅程大约要比来时长一点,需要花费十几天。
按照我的构想,这次我的车夫将不再跟随我们——维尔纳是座城市,车站那边听得懂法语的人一定相当多;华沙就更不用说了——大家都知道波兰人是最崇拜法国人的人——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难题。所以我的车夫将把我们来时乘坐的家里的马车沿着远路直接再开回去。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为什么要绕一个圈呢?因为这样舒适。维尔纳、华沙和柏林之间虽然没有通列车,但路况总比来时那片该死的荒原要好得多。我可不想再受那种在车厢中颠簸十几天的苦楚了,罗莉比我更加不想。反正现在已经再没有什么事了不是吗?那为什么还要辛苦自己呢?
所以现在我们在车站的站台,等待即将于半个小时后发出的列车。教父过来送我。我身旁的罗莎梅德则戴上了筒型帽站在我旁边。
“海因里希,祝你好运。”教父对我说。
“谢谢。”我点头致意,同意暗自用力拉了拉看起来很不耐烦的罗莉。
“记得要保重好自己。”
“恩,我知道。谢谢。”
我们继续这么无聊地说着,直到还离列车出发还剩下10分钟、列车已经开始鸣笛时。
教父终于忍不住了,敛起笑容、看着我,郑重地说:“海因里希,记得我托付给你的事情……”
“是的,我会尽我所能办好您昨晚对我交代的那些事情的,这点请您放心。”我淡淡地低声回答。“总之,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既然脚已经踏进淤泥里,那就不要介意裤脚被弄脏。
“很好……”教父笑了,“海因里希,我总是忍不住要相信你……希望这次不要让我失望。”
“您不会的。”
“那么……再见?”
“好的,再见。”我也向他告别。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看着他渐渐离开的背影,罗莉仰着头问我。
“在说一些大人的事哦……”我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可不是小孩能知道的啊……”
“哼!”
“海因里希!”突然我们的打趣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即使是在嘈杂的车站我们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仅仅一秒钟后我就知道是在叫我了——俄罗斯是没有海因里希这个名字的,而且那个叫我的人的声音我又是那么熟悉……
这个伯爵真是阴魂不散啊!
我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伯爵先生正向我们靠近——是的,很难描述那种行进方式,明明看起来像是走,却比别人跑得还快,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碰到一个人……圣骑士就是圣骑士啊!
罗莉捏紧了我的手,似乎有些紧张。
仅仅片刻后,他就来到我们面前了。虽然刚才明明是“冲”了过来,但他晃也没晃地就停到了我们的面前,呼吸也和平常一样的和顺。
“伯爵大人?”我有些疑惑。“您来这里……”
“海因里希,你可没告诉我你今天要走。”伯爵平和地看着我,”直到一个小时前我才从使馆那里的人那知道你要今天走。”
真是的……一切难道还没有结束吗!
我又挑挑眉,貌似从容地回答:“我的事情都办完了不是吗?再留在这里没有意义,反而会增加风险……。”同时我的与罗莉相握的手稍微用了用力。一方面叫她不用说话,另一方面则是提醒她做好准备。她疑惑地看了看我,但没问什么,只是微微地也用手捏了一下我的手表示她已经做好准备了——这是我和她之前就商定好的暗号。
“我想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毕竟没有谁会真正喜欢这座城市。”伯爵笑了笑,“不过,你总应该允许我来送送你吧?”
“哦,那谢谢……”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今天就走……”接着敛起笑容,“但是昨晚我收到了几封电报……由于某些事情,我必须赶回去,很抱歉没有通知您……”
我自己听着都觉得已经发生了什么惊天大事。
伯爵也理解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然后大家一时都觉得无话可说,场面顿时尴尬起来——与车站的热闹可一点都不相符。
“那么您?”我觉得很疑惑。
“海因里希,我昨晚想了很久你的话。”伯爵突然说,“你是对的。我想明白了,我们必须再等等,必须能拿出更好的解决方案来。仅仅依靠赤裸裸的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现在即使我们成功推dao了目前的房子恐怕会使事情变得更糟。建设一间房比推dao一间难上百部——尤其你对房子的要求很高的时候……”
“我很高兴您能这么想!”我喜出望外。
“所以你赢了,你成功地阻止了我们。”
“我觉得赢的是你们,伯爵。”然后我们两个一齐笑了起来。罗莉更加疑惑地看着我们。
说真的,在这里说这种话真的安全吗?
汽笛再次鸣叫,我看看表,已经快到时间了。“我很遗憾……”
“哦,那再见了,”伯爵向我道别,“遇上你我真的很高兴!”
“我也一样!”我回答。然后拉着罗莉上车。
“好吧,那么再见!”伯爵车窗外对我们致意。
“再见!”我也向他致意。
车开动了,站台离我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接着我们驶出了车站,驶出了圣彼得堡这座冷酷的城市。
我和罗莉坐在车厢里,静静地等待着。“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罗莉对我说。
“我也是的。”我拍拍她的头。“能这么快离开这儿真是件好事。”
随着列车不断地向西南行驶,我心情越发舒畅起来。这场噩梦终于结束了!去见鬼的俄国,去见鬼的十二月党,去见鬼的暴乱!现在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我心中大喊。
渐渐地,我们已经驰出了圣彼得堡的郊区,进入了大片没有人烟的原野。现在已经快4月了,春天已经悄悄地来临,原野上再也没有代表冬天的冷酷的白色了,取而代之的是点点翠绿,让人感到心中畅快至极——我承认这是心理作用,心理作用……
列车已经行驶了快有10个小时了,现在已经是下午接近晚上时分了,天色开始昏暗起来。乘务员送过来晚餐。我们一边慢慢吃饭一边透过车窗看看外边的景色。
列车就这样驰骋在俄罗斯广阔的原野上……铁轨与列车的圆舞曲就这样开始了,似乎没有尽头……
我暗自终于拥有了一次好运气了。可是为什么事情一顺利我就感到很不安呢?可是……可是……窗外的景物怎么倒退得越来越慢了呢?
该死!是列车!列车怎么停下来了!现在明明是在荒野中,不是中途要停靠的站点啊?
难道是……
仿佛为了印证我的不祥的预感一般,马上一个乘务员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叽里咕噜了一大通那令人愤怒的俄语,但是即使听不懂他说的话我也能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
列车应该是出故障了,我们现在正停靠在圣彼德堡与下一站——鬼知道它是什么地方——之间。
………………
我收回我的话!我的运气从来没有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