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事情吗?大人?”汉斯·弗尔特有些惊疑地问。
我瞥了一眼还是显得那么从容的马尔赫斯先生,然后微笑着说:“当然……只有一些小事……请您过来。”
“大人?”汉斯·弗尔特真的被弄糊涂了,但还是顺从地又走了过来。
“亲爱的弗尔特先生,我有一样礼物能够送给您。”我还是微笑着,将一个放在桌子下的小盒子拿了出来,递给他——没错,里面就是两万马克,就是用来收买他的钱。
“这是什么?大人?”汉斯·弗尔特被逗笑了,接过盒子。
“您打开就知道了。”
“好……啊呀!……”汉斯·弗尔特听从了我的吩咐,打开了盒子。果然,一瞬间他就吓得将盒子扔回了桌子上。“大人……”
“先生,您没有看错,那就是钱。”我点点头,“而且确实就是给您的。”
“大人……大人……”汉斯·弗尔特看来还是没有从惊吓之中清醒过来。“您这是……”
“你没有看错,我就是在收买你,”我懒得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把这些钱拿走。”
“收买……”还在懵懂中的汉斯·弗尔特毫无意义地重复着,“收买?”突然他清醒了过来,“不,我不能收下这些钱……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
“想想那么多钱您拿了能干什么吧,亲爱的弗尔特先生。”我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信念的最后的崩溃。“不想拿它摆脱贫苦与绝望吗?”
“不,我不能,大人。”虽然他很有心动的神色,嘴角也不断地在抽搐着,但他还是说出了拒绝,然后艰难地爬起想逃离面前的诱惑。“我不能这样……”
这家伙真是太不合作了!
我一阵烦闷,但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无奈地向马尔赫斯先生求助。
眼看他就要起身离开了。
“弗尔特先生,请听我说两句。”马尔赫斯先生终于开口了,声音是如此地柔和悦耳,令得想要逃离的汉斯·弗尔特重新坐到了椅子上,“这位,这位是……”
“容我介绍一下,”我插言,指着老公证人,“这位是为我的家族工作了已经有好几十年的老公证人马尔赫斯先生。”
“哦!您好,马尔赫斯先生!”汉斯·弗尔特连忙向他致意。
“您好。”马尔赫斯先生冷淡地点了点头。
“先生,您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弗尔特先生,如果我是您,我就会收下它。”老公证人冷冷地对他说。
“不!”汉斯·弗尔特神经质似的摇摇头——连我都能看出他的动摇——拒绝道:“我不能这样,我不能这样!”
“醒醒吧!弗尔特先生!你真的以为自己有多么贵重吗?”马尔赫斯先生突然暴怒似的大喊,“您应该是知道的吧……在您的这个阶层出生的人当中,有那么多比你还要聪明,受过教育更多的人,他们从小就得在学校的故纸堆中穿梭,耗费大量心力,只是求得日后找个好工作,更体面的工作!”
“而工作后,依靠互相排挤、倾轧造谣中伤,他们中的那些幸运儿——中间的极少数人——在中年时能爬到一个中层的位置,而那时,他们能积存下的不过也就是和您面前的一样多的钱而已……您难道认为自己比他们更加重要?您真的认为自己比他们更加高贵吗?这么好的机会您都不要,您究竟还在等什么呢!”
汉斯·弗尔特已经哭了出来了,只能在那无助地喃喃自语,“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出卖自己的良心!”
“良心,良心?您的良心?呵呵……”老公证人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穷人的良心对您是毫无意义的,这您自己应该知道。让我跟您提一下良心吧!一个一生守法、兢兢业业老人,在参加通蒂后,为了钱杀死了几个和自己合作的老人;一个勤勤恳恳的小职员,为了钱出卖了自己老板的商业机密;一个青年,为了钱就去偷盗、去抢劫!还有更多更多……他们出卖自己的良心,犯下各种罪行,得到的甚至还没有您这下能够得到的多!您难道不应该知道这是我们的大发慈悲吗!您难道不应该感叹自己的好运气吗!您还有什么好说的,收下它!”
(注:通蒂,是由意大利银行家洛伦佐·通蒂于1653年创立的一种联合保险机制,其运作模式是一群投保人合作交纳保险金,然后由最后活着的一个人独享所有钱。)
汉斯·弗尔特已经只能哭泣了,而我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公证人的表演。这还真是……精彩啊!
马尔赫斯先生的声音突然又柔和起来,“想想您的妻子吧!她跟着您一定受了好多苦吧?买不起好衣服,好香水,更别提那些首饰了!您难道就忍心吗?就不想让她过过好日子吗?再想想您的孩子吧!他能有前途可言吗?有吗?没有!什么都没有!只能在长大后和那些人一样当矿工!整天在矿坑里爬来爬去地做一个老鼠!一旦您有了这些钱呢?您可以让您的妻子享受到一切,能够让您的孩子也能得到希望!是的,您的孩子可以受教育,以后可以当律师,当医生,摆脱贫穷,摆脱绝望!而您现在在干什么呢?您在用您的‘良心’来使他们继续受苦,继续绝望!您这不是良心,这是自私自利!看,收下它吧……”
汉斯·弗尔特虽然还在哭泣,但是手已经开始向盒子挪动……
他完了。
————————————————————————————————————————————————————
汉斯·弗尔特先生已经走了,现在客厅里就只剩下我和老公证人两个人。我现在还沉浸在马尔赫斯先生刚才的表演中。
“您的表演真是太精彩了!”我心悦诚服地感叹。
“公爵大人,”马尔赫斯先生的脸色还是那么冷静、平常,“一个在法律界混迹了四十年的人,即使他不是福兰·弗莱*,他对正义、道德也会有自己的看法与见解的。”
“我完全同意。可是……”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这么说,您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咯?”
“大人,”马尔赫斯先生冷冷回答,“知道答案的问题,您又何必去问呢?”
“也是啊……”我心中还是有些不忍,“那位汉斯·弗尔特先生一定会恨死我们了。”
“确实是。”马尔赫斯先生点头同意,“人的堕落怎么会关人的事呢?全是魔鬼诱惑的错,跟人有什么关系呢?”
“您这话说得……”
“路是那位先生自己选的,我们并没有逼迫他做什么,”马尔赫斯先生冷酷地说,“事实上他是有机会做圣人的,可是结果他没有!”
“也对啊,我们确实没有逼迫他什么。”
“好了,不说这些了……”马尔赫斯先生笑着摇摇头,“既然现在他已经收了您的钱,那他就是您的奴仆,他必须听从您的命令。您的麻烦我想我已经帮您解决掉了……”
“希望如此。”我点点头。
“必须如此!”马尔赫斯先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