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在七天前的丛林里，遇见的那个幽影，便是魔王的游魂，他被囚居了几百年，油尽灯枯，所以就把意识灌注在了你身上，你不必太过在意，他的意识并不能强加于你，至于原因，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孙婆婆的目光越过李恒的头顶，望着天空发愣。
“转眼之间，至灵统治世间已经千余年了，那之前，这个世界一直是我们人类的天下。至灵是怎么凭空出现的，谁也说不清，反正突然有一天，这天下就乱了套，生物链一下子就错乱起来，鸡猫猪狗比人类的地位还要高，这在以前，说出来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孙婆婆从天边收回目光，看着李恒，“你打小在凤桐城，这座城地处偏堣，尚未开化，所以人类勉强可以和其他兽类共处，若是到了君临那样的大城，人类是不能在饭桌上吃饭的，在街上遇见了一头猪，你得先恭恭敬敬地鞠个躬，它不吃你，你得谢它的不吃之恩，它若吃你，你更得感谢，谢它能看得起你。”
李恒从小听闻过这种事情，以为是传言而已，从没当过真，没想到竟然是真实的事，心里不由得震撼难言。
“这种日子哪里是人过的？所以后来出现了一个魔王，率众反抗，辛苦厮杀十年，最终失败了，被压在伏魔塔下。”孙婆婆神色黯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一压就是五百年，现在，他在你身上复活了。”
李恒久久说不出话来，一口一口吃着馒头，艰难的吞咽完毕后，端起汤碗，还没送到嘴前，就洒了一桌子。手控制不住的发抖。
“我还是我，魔王也好，谁也好，都不能控制我。”良久，李恒憋出这一句话。
孙婆婆体谅的一笑，忙说，“你当然还是你，不过是继承了魔王洞悉天地的智慧与敏捷无比的学识而已。以后，你不愿意承担太多责任，也随你，你的生活，说到底，只能是你的生活。”
“爷爷死在上三天，为的就是让我得到魔王的传承？”李恒难以理解问道。
“这就是我和他的分歧所在。”婆婆说，“他想让你重走魔王未走完的道路，而我只想让你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后来分歧越来越大，终于互不联系，他的死，你不必自责，也不必背上包袱，对于他来说，那样的结局，或许是命中注定。”
”让我好好想想。”李恒说。
李恒一整天都是在房间里度过的。
太阳将要落山时，稀薄的光亮斜斜地从窗外射入，铺在地砖上。这里的太阳和地面上的莫非是同一个？雪默村究竟存在于世间，还是自成一个完全独立的场所？
李恒摇了摇乱糟糟的脑袋，决定不去想这些复杂的问题，转而去思索另一个迫在眉睫的难题：此时的我，是原来的李恒，还是重生的魔王？
“魔王是你，你是魔王。”一个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
李恒身子一颤回神寻找声音的来源。
地上站着一只身穿铠甲的黑猫，正是在地皮儿巷里遇见的那一只。
黑猫看了一眼李恒那只伸向龙雀的手，淡淡道：“稍安勿躁，你我是友非敌。”
“你跟阴兽时一伙的，我知道。”李恒握住龙雀滑凉的刀柄，心里稍微安定。
“重生的魔王竟然变得这么笨？”黑猫小小的脸上露出丰富的表情，“连头猪都晓得，我出现在地皮儿巷是给你报信来着，实不相瞒，在孙婆婆没来这里之前，我便已经存在于此了。”
“婆婆没给我说起你。”李恒疑惑不定。
“她看不见我。”黑猫傲然说，“我属于黑暗，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因为你心藏黑暗，在你的意识深处，这世界只是漆黑一团，所以你才能看到我。”
“越说越神秘了，也罢，权且相信你就是，你刚才说的那句魔王是我我是魔王，什么意思？”李恒问道。
“你的确忘记了很多事。”黑猫像是一个失语很久的人极认真的组织着词句，“当年玄野之战前，魔王好像有不好的预感，便从浩瀚的元神之海里分离出一丝微弱的神识，交给金公银婆。神识培育极难，即便是属于强大的魔王，也不例外，五百年过去了，当年的神识终于化为人形，他的名字叫李恒。”
“分离神识等于人为的重生，而重生向来是造物主的分内之事，即便是佛庭的五百罗汉四大菩萨，重生凡尘后，也会丧失慧根，记忆全无。魔王虽然很强，但也强不过诸天神佛不是？”
李恒皱眉感叹，“原来真是重生，我是魔王，魔王是我，但为什么我仍觉得自己是李恒呢？”
黑猫目露欣喜之色，“因为你是全新的魔王。”
李恒咕哝，“暂且相信你这个说法，我是李恒，我的前世是魔王，所以我是全新的魔王，说起来朗朗上口，仔细想想也不坏。”
“别高兴太早。”黑猫冷冷说道，“因你出塔，浮云城元老殿开了一场大会，这一次他们决定不再仁慈，魔王极其所有部属，无论妇孺，一律斩杀。”
李恒突然笑了，不无嘲讽的说，“元老殿？我听婆婆说，里面住着的好像是把魔王押在塔下的那几个老东西，他们仁慈过吗？”
“显而易见，比起以后，之前他们的手段不算太狠。”黑猫说，“至少魔王的十万部属只是被流放到东荒，那里虽然比地狱还要惨上三分，但终归还能剩条命，是不是？”
李恒点点头，看着地上的那片夕照越来越薄弱，忽然抬起头，淡淡说道，“我没有家人，只有魔王的旧部好像跟我有点关系，请你告诉我，元老殿九元老因何变得这么任性？杀人，对以云上遗蜕自居的浮云城来说，怕是不光彩吧？”
云上是云上洲的简称，在世人的传说里，云上是比上三天更神圣的一个所在。若非如此，三大圣地之一的浮云城也不会拼命证明自己是云上的遗蜕。
所谓遗蜕，那意思是说，此地是云上洲的遗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