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镇静着自己的惊讶,然后仔细上下打量着她。但不管我怎么努力,似乎我都从她身上再也搜索不到她昔日里一丝一毫的神采。此时的她精神萎靡,目光呆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一具穿了衣服的骷髅,狼狈得无以复加。
望着她幽灵般的模样,一时之间我竟被她吓得目瞪口呆起来:“小——小姑姑!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不堪入目的样子?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你哥哥他——”
我真的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嫂子!”晓琰在关键时刻突然打断了我,声音却沙哑而难过,“家里没有出事!哥哥也没有出事,而是我出事了!”
“你这顽皮的丫头!”我如释重负地推她一把。这才又疼又气地拉起她走进了房里。
我倒了杯水给她,她却迟迟不肯接。
我见状,于是强制性地把她按在了椅子里。她却又像如坐针毯似的突然跳了起来。一时之间,只觉她紧紧抓着我的手竟哆嗦一团。只见她铁青着脸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最终却也没能说出话来。但她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却迅速地溢了出来。
出于一种本能的直觉,我敢断定肯定是艾珂凡跟她摊牌了。
看着她那小小的身影轻轻颤抖着,好像一只匍匐在夜色中受伤的蝴蝶,脆弱得不堪一击。我心有不忍地将她拥入怀中:“小姑姑!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你不要怕。纵然老天塌了下来,这还有嫂子给你撑着呢!”
我话未说完,她却趴在我怀中呜呜噎噎地哭了起来:“嫂子!看来这次你们谁也帮不了我了!”
听她的语气充满了无限的痛苦和绝望。我的心也随之一颤:“小姑姑!你快告诉我!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面面相觑地看看我,似乎又很戒备地瞅了瞅站在一旁忙碌的柳妈。她这才欲言又止地低下了头:“我——我——”
看着她纠结的表情,我会意地点点头。于是我直截了当地免了她的后顾之忧:“柳妈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情你就尽管说出来吧。”
她倔强地携了一把泪,突然目不转睛地一把抓住我:“嫂子!我们不仅仅是平常人家的姑嫂关系,而且更像情同手足的姐妹对不对?因为我识你为知己,我信任你,所以我才会来找你商议对策的。但是你们一定要事先答应肯为我保守密秘才行。”
“臭丫头!你神神叨叨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感觉有些好笑。
“在你们没有答应我之前,我是万万不能说的!”她犹豫着,也倔强着。
“好好好!我和柳妈击掌为誓,答应你就是。”实在拿她没办法,我只好先答应下来。
“我——”她却欲言又止地垂下头,脸颊顿时变得绯红。
我和柳妈屏住呼吸,都格外紧张地盯住她,然后等她叙说下文。一时之间,她却像是一只被点燃了的劣质爆竹。一直沉默不语,却又在你毫无心里准备之下,突然惊天动地响了起来:“嫂子!我——我有身孕了!”
“你说什么?”我呆若木鸡地睁大眼睛,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艾珂凡的!”她解释着。
好久好久,我才从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现实中回过神来。一时气愤,让我忍不住地责问:“小姑姑!你怎么能糊涂到这种地步?在你没有婚配之前,你怎么可以把自己冰清玉洁的身子随便给人——”
“嫂子!我知道错了。你就不要再骂我了。其实我自己也很后悔的。”她竟无助地趴在我怀中哭作一团。
“你有身孕的事,艾珂凡他知道吗?”我继续追问。
她胆怯地看着我点点头。
“那他怎么说?”我焦急地追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跟你结婚?
“结婚?”她突然自嘲地苦笑着,“我们已经彻彻底底的分手了!”
“什么?”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惊讶,我竟失声喊道,“你们已经分手了?”
倏然,她把眼睑垂得更低了。她似乎根本不敢再正视我的眼睛。
“你们都已经有孩子了,可为什么偏偏还要分手呢?”见她一直不肯言语,我竟有些按耐不住起来。
“就是因为我有了他的孩子,他才执意要和我决裂分手的。”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然后任凭泪水宣泄而出。
“这是什么逻辑?”我苦笑。
她眼里透着绝望道:“他说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要跟我结婚。为了我他更不可能放弃他的演艺事业。我只不过是他众多玩物中的一个。这是他跟我分手时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我一听,竟有些忍不住的怒火中烧。于是我气急败坏地狠狠骂道:“这个混账东西,简直就是个衣冠禽兽。万万没能想到他居然是一个虚有其表,不敢为自己行为而负责的男人!”
“嫂子!我到底该怎么办?”她不知所措地看向我,泪雨婆娑。
我顿时语塞,一时也没了主意。
“姑小姐!你年纪轻轻的,不诣世事。该不会是弄错了吧?”柳妈突然有些忍不住地插嘴道。
“不会搞错的!我的例假都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来过了。”晓琰的语气确凿无疑。
“你不要那么‘自信’好不好?”我像似突然看到了一丝曙光,于是怀揣着侥幸向她道,“凡事都会有意外对不对。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你的幻影。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找马君山马大夫。”
“嫂子!马君山是我们何家的私人医生。你这不是明摆着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吗?倘若这事真要吹到大妈耳朵里,我和妈妈今后在何家还能有活路吗?”
看着她哭得肝肠寸断,我也有些气馁地不知所措:“那我们该怎么办?”
“两位小姐,你们莫惊慌!这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不是。”柳妈神色淡定地放下了手中的活。
“奶妈!难道你有什么锦囊妙计不成?”病急乱投医,我迫不及待地抓住她。
柳妈却向我们竖起食指,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她卷起晓琰的衣管,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前给她把起脉来。
柳妈深锁着眉头反复斟酌了好半天,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姑小姐的确是喜脉,大概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奶妈!你不要吓我!”她的诊断像是给晓琰判了死刑,让我难以置信。
“小姐!我虽然不是大夫,但我却略通医理。这你是知道的。再说此事关系重大,又岂能容我轻言诳语乱下结论的。”柳妈却是一脸郑重其事。
“天哪!这该怎么办?”我突然痛苦绝望地喊。
“嫂子!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救救我!”晓琰如饥似渴地紧紧抓住我,痛哭流涕。
“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小姑姑!你先冷静下来,容我好好想一想看有没有一个更好的万全之策。”我劝慰着她,自己却反过来急得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在屋里踱来踱去。突然间,一个残忍而又可怕的念头迅速地在我脑海里滋生。于是我用紧张得发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小姑姑!请你相信我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听我的话你就把孩子打掉吧!”
“不!嫂子!不可以的!坚决不可以!”晓琰突然恐惧地推开我,她绝望地望着我,竟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衣冠禽兽的艾珂凡虽然抛弃了我,但可怜的孩子是无辜的。嫂子!我求求你就放过孩子吧!”
“这简直是胡闹!难道你真得疯了吗?”我却悲愤地打断她,“那个伪君子都已经抛弃了你。难道你还要把这个孽障给他生下来不成?我看你是吃了烧糊的卷子又蒙了心。我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作茧自缚的。你一个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居然不明不白的养出一个孩子来。你让世人今后怎么看你?你今后还要不要嫁人?你这么做,你把爸爸还有我们整个何家的声望要置于何地?这诸多的问题你有考虑过吗?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不!嫂子!”她却仍是固执地,泣不成声地,“只要你不再逼我打掉这个孩子,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看你真是无药可救了。”我气愤填胸地抓住她摇撼道,“你知不知道,你一旦把孩子生下来,你就会粉身碎骨,身败名裂。你一生的幸福就完了。此时是决定你将来一切的非常时期。你千万不能草率的做出这种决定啊!”
“嫂子!难道你就没有一个比这更好一点的办法吗?”她却仍是不肯死心地哭道。
“更好的办法?”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忍不住地重复着她的话。一时之间竟理尽词穷地跌坐在了椅子里。
“是啊!小姐!”柳妈却突然附和着,“姑小姐说得对。这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不是!”
“奶妈!难道您有两全其美之策?”看着柳妈心悦诚服的微笑,我突然如获大赦地拉住她。
“小姐!”柳妈却似有为难地拿开了我的手,底气竟有些不足地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怕你不愿意配合?
“您就不要再卖关子了!否则我也快要疯掉了!”我却是不耐烦地催促着。
柳妈迅速地关上房门,折回身来。她神秘地伏在我跟晓琰耳畔轻声低语一番。她的一席话,让我和晓琰都禁不住大惊失色起来。不加思索,我便赶紧推脱起来:“这可万万使不得。欺尊蔑祖之举,岂敢唐突为之?”
“小姐!这是一个两全其美之策。自古以来,母凭子贵。这不仅仅能够巩固你在何家的身份地位。也能使金蚕脱壳之计让姑小姐顺利脱身。当真你不愿意,那我也已是黔驴技穷了!”柳妈看着我,突然忍不住地有些丧气。
晓琰见我不肯答应,她却扑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了下来:“嫂子!为了能够保住我和孩子,也只有眼下这一种办法了。你是我的救生索。我就知道我没有找错人。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你能帮助我,能救我!”
“你快别这样,小姑姑。有话起来好好说。”我说着就要扶她起来,她却毫不领情地甩开了我。
“嫂子!你若当真见死不救,那横竖我都是个死了。与其让爸爸打死,还不如跪死在这儿算了。”她竟固执得让我无可奈何。
“此事关系重大,你让我怎么答应你?”我不禁感到十分为难。
“如果你不肯答应,那我就长跪不起。”她很会咄咄逼人。
见她哭得越发伤心,我实在不忍看她再自我折磨,终于我忍不住地动了恻隐之心。我无奈地只好妥协道:“小姑姑,仔细地上凉,你快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真的吗?嫂子!”她突然激动地抱住了我。可是哭得越发伤心了。
“好好不哭了!事情总会过去的。”我劝慰着拉她起来,“不过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必须事先要和你哥哥商量一下,再做定夺。”
“不可以的,嫂子!你答应我不会对任何人讲的!”她突然又歇斯底里哭嚷了起来。
“可是——”我犹豫着。
“嫂子!”晓琰激动地打断我,“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人的负担,更多一份事情败露的危险。既然你都已经答应我不会对任何人讲了,那你又何必再徒增哥哥的烦恼呢?他迄今远在国外,如果知道了我的遭遇,他肯定会杀了艾珂凡不可的。他性子又直,迟早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爸爸。我干出这等有辱门风,伤风败俗的事来。不被爸爸打死才怪呢!”
“我怎么想这件事都不太妥贴。会不会太冒险了?”我底气不足地踌躇着。
“嫂子!你的再生之德,小妹没齿也不敢忘记。”她却趁胜追击。
“真拿你没有办法!你欠我的这份恩情就留着以后慢慢还吧!”我无奈,调佩着答应下来。
她看着我半推半就的样子,竟突然又破涕为笑了。
我留她吃了晚饭,这才送她家去。
下了车子,她再三犹豫地看着我,眼里竟又装满了泪儿。
我坐在车上向她挥了挥手,然后鼓励地向她笑笑:“进去吧!姨娘在等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我已经答应你了,就决不会食言的!”
她这才欣慰地向我点点头,然后转身走进了何家的大门里。
时值午夜,我和衣躺在床上,却始终了无睡意。我辗转反侧地一直在思索着一个问题:我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对祖明来说又算不算是一种背叛呢?
突然之间我感觉好困惑!不知不觉中我竟迷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