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开辟,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世界之间,遂分为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这四大部洲。然这四大部洲的众生善恶,却各方不一。东胜神洲,敬天礼地,心爽气平;北巨芦洲,性拙情流,无多作践;西牛贺洲,不贪不杀,养气潜灵;唯有南赡部洲,贪淫乐祸,多杀多争。
南赡部洲有一大唐帝国,自太宗开辟贞观治世,尊佛敬道,更有高僧玄奘,远赴西天,求取真经三藏,普度众生,一时之间,大唐国土之内,政治清明,万民乐业。
西天如来座下目犍连罗汉,因其母死后堕入饿鬼道,为搭救母亲,私开地狱之门,致使八百万恶鬼重入轮回,至唐僖宗乾符五年,天下恶鬼现世,妖孽横生,干戈四起,战乱频仍,兴盛了二百五十余年的大唐盛世唱响了乱世的悲歌。
中和元年,黄巢起义军兵临长安城外的灞上,兵锋所向,直指长安。金吾卫大将军张直方于长安城中设立中军大帐,商讨退敌之策。
聚将鼓响过,几十员副将却只到了十几人。张直方并未觉得有什么意外,国家战乱经年,国库空虚,早已无钱养兵。兵无斗志,将无战心,大唐王朝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城外又是叛军围困,士气如虹,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临阵脱逃的,又何止这几个副将呢。
军帐中一阵沉寂,张直方只是低头沉思。半晌过后,抬头环视众人,颓然一笑,问道:“众将军可有退敌之策?”
帐内诸将摇头叹息,并无一言。
张直方苦笑道:“国已至此,回天乏术了,为了不使城内军民涂炭,不如我们降了吧!”
几个面带惧色的副将闻听此言,喜上眉梢,赶紧拱手施礼,言道:“愿听元帅号令。”其余众人,唯唯诺诺,难以抉择,却并无人出言反对。
张直方见状,面无表情的喊道:“来人,有请义军使者。”
众将相顾愕然,原来叛军早有使者进入城中,看来元帅早有投敌之意了。
一阵脚步声响过,一名义军特使带着两个随从昂然而入,面带傲色,进入大帐,连个礼节也欠奉上,只在帐中站立。义军特使面带嘲弄之色,环顾了一下帐内的众人,最后对张直方言道:“大帅,冲天大将军帐前中郎将陆顺奉我家大王之命,特来拜谒大帅。我家大王承诺,如果大帅率众归降,可保城中军民免遭杀身之祸,也必不会亏待大帅及众位将军。如其不然,将率师攻城,到时我大军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其罪皆归大帅。望大帅早做定夺。”言罢叉手侍立,目视张直方。
张直方苦笑一声,叹道:“长安城早已朝不保夕,陆将军又何必言辞逼人呢,事已至此,本帅还能有别的选择吗?烦请陆将军回复令大王,容我三天时间整顿兵马,然后出城于灞上相迎。”
陆顺看了看张直方,仰首大笑道:“大帅果真是识时务之人”笑声为落,一道白光闪过,人头已被颈血冲起,在空中翻滚了一周。人头翻滚之时,此人方才发觉自己已经身首异处,面露惊慌,人头落地,庞大的身躯也随之砰然跌倒。
事发突然,帐内诸人皆大惊失色,大帅张直方也惊得目瞪口呆。陆顺的两名随从,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簌簌发抖。
“大帅为何行此叛国之举?”话音未落,从帐外走进一个人,身着紧身的土黄色武士服,并未穿盔甲,只在背后斜背着一杆蓝旗,手提宝剑,面带怒色。
陆顺的两名随从,见此人身未进帐,便将身处帐内的主将斩杀,众人却只见一道剑光,未曾看出是如何出剑的,顿觉得颤栗难禁。
张直方这才看出进来的人是斥候的头领,姓李,双名子青。此人擅长刺探军情,他掌管的斥候小队总能比别的小队刺探到敌人更多、更精确的情报,屡立军功。但因其是斥候的小统领,并不属于副将或者偏将,因此包括张直方在内的各路将军,均未见过李子青展露武功。今天见他飞剑杀敌,手法高明狠辣,无不惊诧。
李子青昂然从两名义军中间穿过,目不斜视,跨过义军特使陆顺的尸体,一直走到帅案前方才站定,长剑还鞘,抱拳施礼,大声道:“大帅,皇上已经远避四川,长安城中尚有兵马三万,叛军虽然号称有二十万大军,依在下所见,实不过十一二万而已,且已经是久战的疲兵,我们据坚城而守,军民一心,未尝必败。即使战败,为国捐躯,又何惧之有?大帅久沐皇恩,怎可轻言降叛?”言罢,双目炯炯,怒视张直方。
张直方盯着李子青看了半晌,哈哈一笑,言道:“李校尉果然是忠勇仁义之人,请恕本帅眼拙,许多年来未曾发现李校尉有如此手段,一直让阁下做一个掌管斥候的区区校尉小职,实乃一件憾事。”
这一番前言不搭后语的场面话,着实让李子青有点摸不着边际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只好言道:“大帅过奖了,在下不才,身为校尉一样可以为国出力,并未觉得有何委屈之处。”
张直方叹了口气,轻声言道:“李校尉救国心切,虽然行事有些鲁莽,但事已至此,本帅也就不加责怪了。”
李子青闻此言,心中一凛,立即也觉得刚才飞剑斩杀叛军特使有点冒失了,方才自己本打算来禀报军情,刚至帐外,便听到大帅打算投敌的言语,又听到与叛军特使的一番对答,便激愤出手,飞剑杀人。其实作为斥候,耐性是最基本的素质,李子青也并不是莽撞之人,只是连日来笼罩在长安城内的危机感对他形成了太大压迫,今天又听到大帅打算投敌的言语,这个压迫感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现在听大帅的口风,像是大帅已经别有计划了,心中也有些惴惴。
张直方冷笑一声,喝道:“来人,将两名叛军的来使给我拿下,压在帐外,留待出兵时用来祭旗。”
义军特使的两位随从见事情于片刻之间发生了逆转,手指张直方,张口欲骂,早被侍卫踢翻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拖出帐外。
张直方看了看李子青,轻声言道:“李校尉,本帅深受皇恩,怎可能降叛呢?只是目下城中军备尚未完善,需要几天的周旋时间,恰好叛军派特使前来劝降,为了取信叛军,本帅只好在大帐内演了这样一出戏,为的是给城中的军民多争取几天备战的时间。现在叛军的特使已经为你所杀,看来本帅的计划也要做出相应的改变了。”
李子青懊悔难当,双膝跪倒,大声言道:“在下行事鲁莽,铸此大错,请大帅责罚。”
张直方面露不豫之色,正声言道:“李校尉虽行事略嫌鲁莽,但出于忠义之心,本帅方才已经言明,不加责罚了。”
李子青叩头谢罪,道:“在下打乱了大帅的计划,大帅不加责罚,在下实在于心不安。”
张直方哈哈大笑,起身从帅案后面转了过来,伸手扶起李子青,笑道:“李校尉,国家正当用人之际,李校尉有一身好本事,正当为国出力,本帅不仅不会责罚,还要奖赏呢。”说罢双手搀起李子青。
李子青羞愧难当,站起身来,又向大帅抱拳施礼。
张直方解下自己的战袍,走到李子青身后,轻轻的披在了他的肩上。
李子青双目含泪,哽咽道:“谢大帅厚恩。”话音为落,忽然看到一节剑尖从胸口透出,随即一阵锥心之痛。心中霎时之间已然明了,剑随意动,腰间的长剑已然自动脱鞘而出,在身前一个盘旋,绕过头顶,向身后刺去。
张直方刚刚发现李子青可以飞剑杀人,实非寻常武艺,心中畏惧,怕他闹将起来,帐内之人恐怕无人是其对手,因此用话语将他稳住,一番惺惺作态,便取得了李子青的信任,这才从背后下手偷袭,明知道李子青的飞剑厉害,偷袭一击成功,哪还能继续站在原地,身躯早已向旁边闪躲。飞剑擦着他的臂膀飞过,插入身后一名副将的胸口,直透后背,剑身尚在微微颤动,只是并未像方才李子青斩杀叛军特使陆顺那样再自行飞回手中。
张直方不敢乱动,其他副将也呆若木鸡,傻傻的盯着李子青,大帐内如死一般沉寂。慢慢回过神,众人才发现李子青身躯虽然挺立,早已气绝身亡。
张直方一脚踢倒李子青的尸体,恨声骂道:“妖人,坏我大事。”走至帅案后坐下,斥道:“来人,将这妖人的尸体拖出帐外,剁成肉酱。”
“且慢”随着一声阴恻恻的声音,一员副将出班行礼,又接声言道:“大帅,且慢。”
张直方心中着实的腻味,眼看大唐江山不保,起义军攻占长安也就是几天内的事情,王朝的更迭已经势不可挡,趁此机会献出长安,既能保住身家性命,又能照样升官发财。方才见帐中诸将在讨论如何打仗的时候,皆面带惧色,而自己在说出投降义军的打算时,诸将皆表示赞同,本以为事情会按照自己的安排进行下去,熟料半路杀出个李子青,当堂斩杀了义军特使,实在让人恼怒。即使自己已经杀了李子青,接下来会如何,他确实也并无良策。此时又有人站出来,难道又是一个李子青?想到此,他冷眼看去,却是中军偏将杜元虎,于是冷言道:“杜将军,有何话讲?”
杜元虎阴声道:“大帅,李子青已经杀了义军的特使,不知大帅如何向城外的义军交代?”
张直方闻听杜元虎称叛军为“义军”,知他并非是为李子青出头,颜色立即缓和下来,沉声问道:“杜将军有何高见?”
“大帅,事已至此,不给义军一个交代,这件事情是过不去的,如果将李子青剁成肉酱,就成了死无对证了。”
“杜将军言之有理”,张直方终于明白自己险些在气头上犯下“大错”,经过杜元虎的提醒,立即明白,忙吩咐道:“将李子青的人头砍下,交予义军特使的随从带回,并申明此事是李子青不识时务,一意孤行,实非本帅之本意,杜将军意下如何?”
杜元虎阴笑一声,说道:“大帅,恐怕还不够,义军现在势力正大,一命换一命的事儿,怎么能满足他们的骄狂呢?”
“那依杜将军呢?”张直方也觉得杜元虎言之有理。
“大帅,依在下之见,怕要李子青全家的人头方可,何况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杜元虎寥寥几句,便说明了这条绝户计的根本所在。
“只是李子青官职低微,对他家里的情况,本帅并不知情,但不知他家住何处,家中尚有何人啊?”张直方身为金吾帅,以他的脾性,平时怎会屑于关注一个校尉的家庭背景。
“禀大帅”杜元虎继续言道,“在下平时与李子青素无交情,但在下知道前军主将陈锋与李子青相交,大帅一问便知。”
张直方闻言,直接就拉下了脸,心中十分的不痛快。方才闹了这许久,陈锋居然一言未发,若非杜元虎点出来,他还真被陈锋给蒙在鼓里了,现在还真不知道陈锋到底安的什么心。于是恶狠狠的看了一眼陈锋。
陈锋心里早把杜元虎家里女性长辈问候了一个遍,见大帅眼中杀机隐隐,哪里还敢怠慢,忙出班施礼,言道:“大帅,因李子青负责刺探军情,在下又恰是前军主将,所以接触的多些,并非有多深厚的交情。”
“哦?”张直方冷冷的看着陈锋,却也无法判定其是否说谎,便问道:“那你可知道李子青这妖人家里的境况?”
“禀大帅,”陈锋赶紧答道:“据在下所知,李子青家住西城,草屋三间,家境十分贫寒,去年夏天,他的老母亲和妻子先后病死,目前只留一子,单名玄字,年方十四,因家里穷困,去不得私塾,只在家中读书。”
张直方哼了一声,随即脑子里起了一个念头,又问道:“李子青这飞剑之术学自何人?其子可会?”
这飞剑杀人之术,让张直方想想就心惊,也暗暗感激杜元虎的斩草除根之计,暗想,若李子青的儿子也会这么一下,一旦今日放过,将来自己岂不是每日都要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了?
陈锋哪里还看不出大帅的这点小心思,只好继续说道:“大帅,在下却不知李子青的飞剑之术学自何处,在下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他使用,平时他只是来见在下禀报军情而已。至于其子是否会使用飞剑之术,在下认为是不会的。”
“为何?”
“一来,在下见过其子几面,书呆子一个;二来,其子年幼,那飞剑之术岂是那么容易学会的?”
“嗯”张直方觉得陈锋言之有理,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言道:“陈锋、杜元虎听令,命你二人带亲兵一百,前去捉拿李子青之子,活捉最好,死的也行。如果放跑了那小崽子,你俩就提头来见吧,尤其是你陈锋,别错打了主意,跟着本帅,保你一生富贵。”
“遵令”二人赶紧领令出帐,点兵出发。身后已经传来张直方在呼喝中军官赶紧去请那两个陆顺的亲随的命令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