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点多,我和雷子赶回了农村的老家,这里其实也真算是老家了,我爸是个警察,我老妈是人民教师,他俩平时因为工作都是住在市内,而农村的老房只有我上学的时候每个月都会自己回来住上几天好陪陪老爷子。
农村的建筑虽然不像市内那样高楼大厦的,巍峨华丽,但也别有一种乡土味儿,尤其是我家那六间大瓦房,加上前院空地、后院菜园怕不有近千平,而大伯家的院子比我家还要大,那规模就可想而知了。
雷子开着车刚进村子就直奔大伯家驶去,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带他来玩过几次,这货是地地道道的市内人,我们这些农村娃子玩臭了的摸鱼爬树他是一次也没尝试过,所以平时一放假他就缠着我带他“上山下乡”,日子长了他倒对我老家这边的情况颇为了解。
我老爸哥儿三个,我爸是老幺,我则是我家的独苗儿,两个伯伯家家各有一个姐姐,所以我是“大孙子”,而大伯家的老二就是我堂弟,小时候没少干架,可长大了感情就变了,那是亲兄弟一样的关系,而二伯家的小五儿就是我的老妹儿,还在读大学。
我一脚踏进屋子,悬着的心反倒放下了,并没有急着去看老爷子,先是进了西屋去看我奶奶,不是我没心没肺,而是我怕先见了老爷子就走不开了,回来一次不可能不见我奶奶,他虽然不像老爷子那么单独钟爱我一个,但从小到大对我也是没说的。可当我一看到老太太的模样心里就不禁一酸,只见头发雪白的她半卧在炕上,屋里或坐或站挤了一屋子的人,大家有的没的和她扯着嗑儿唠,可老太太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你和她说话她就回你两句,你一不管她,她就自己在那低着头叹气。
我推门进去,老太太正好抬头向我看来,我明显地看到她眼睛一亮,向我伸出右手,说:“孙子你回来了啊,快来炕上坐着。”我两步走过去,抓住老太太的手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虽然她也没说什么,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她的精神头儿似乎好了一些。
老太太平时身体不错,神色这么憔悴也是心里一股火儿熬的,这时见我回来也似乎心里有了安慰,就没那么气儿短了。我见她没什么事,这才回头环视了一圈,屋里还真都是家里说话有分量的主儿。老爷子他们那一辈一共兄弟六个,我爷爷排老三,是乡里的老会计,大伯是退伍军人,二伯是工厂的中层管理,不过也退休了,这屋只见二伯,估计大伯是和我老爸在那边陪着老爷子。
这边厢除了二大爷和几个外支的叔伯大爷再就是几个老头子了,都是我的爷爷辈的,女眷则是我的婶娘大娘们,我一一地打过招呼,忽地看见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这人我从没见过,模样长的挺俊,典型的大美女,一身职业套装包裹着其下完美的身材,看上去却没什么“官威”,不像是职业女性,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也在打量我,心里确定亲戚中没这号儿人物,这才转过头向我六爷爷问道:“这位是?”
六爷爷家就住在我家对门儿,几个老头儿里算是和我最亲近的,见我开口动问,一直板着脸的胖老头儿竟也露出了一抹笑意,说:“这是我老师傅的重孙女,姓董。”
“哦”,听到她的身份我心里又是一奇,六爷爷是老中医,他师傅的重孙女,难道也是学中医的?我还没说话那女人就已经大方地向我伸出手说:“你好,我叫董潇潇,你可以叫我潇潇姐,我不是中医,我学的是考古学,现在在博物馆工作。”
我听了她的话心里更是疑惑,见她似乎能猜到我的想法心里不禁有点儿不爽,又听她竟然自来熟地让我叫她姐姐心里更是不喜,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就伸手和她握了下,说道:“原来是董小姐,我刚从外地回来,家里有怠慢的地方还请别见怪。”
她听我这么说笑了下也没说什么,不过我还是从她眼里看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异彩,我心里又是一气,暗道这女人不是胸大无脑就是缺心眼儿,我这么说明面上是对这屋里的几位长辈不敬,隐隐以家主自居,可只要懂些人情世故的就都明白我这是在向她示威,甚至有些以主压客的味道,没想到这货竟然还欣然受之,有病吧?该不会是和雷子是一路货色?
我惋惜地摇了摇头,她却趁着屋里的人都在和进来的雷子打招呼低声跟我说:“你那个兄弟虽然不是真傻,不过我和他还是不一样的。”
听她这么说我吓了一跳:我草这女的不会是有读心术吧?竟然知道我心里想的?正当我愕然地向她看去,就见她已经淡然地退回了我五爷爷身旁。见此我又是讶然,我六爷爷请来的人怎么站在五爷爷身旁?转念一想我心里不由有点儿吃惊,我五爷年轻的时候是个算命先生,不过很早就洗手不干了,可他那张嘴却是出了名的厉害,记得六爷爷给我讲过他们老哥儿几个的往事,这里也给读者介绍下。
别看我老爸他们哥儿仨捧得都是正经的“铁饭碗”,可我太爷爷在世的时候那可是个大地主,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赌神”。老头子叱咤风云一辈子,那也是跟胡子土匪掰过手腕、和国民党“特务”比过拔枪的主儿,当然后来被席卷整个中华大地的红色风暴斗倒了,而我这几位爷爷却是完全和他走的相反的路子:大爷爷年轻的时候就离家当兵去了,加入共产党后来在朝鲜战役中不幸牺牲;二爷爷自己出去闯荡经商,据说曾经富贵过,可临老却混了个血本无归,只是他过世后,几个子女现在却没一个落着穷的;我爷爷是最不起眼的,在乡里当了个会计,一辈子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一直窝在咱们乡村这一亩三分地;我四爷爷是个老党员,原来是区里的干部,可很早就退休了,后来在村里当了个村长;五爷爷呢,就是个看相的,由于很早就不干了,我也不知道他看的准不准,不过在我眼里他就是个老骗子,那张嘴真是,已经可以说得人都没办法分辨他相看的准不准了,反正找他看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满意的就是,不过啊,他的大儿子却了不得,现在的身家估计也得用亿计了,所以一看到那个董潇潇站到他的身边我心里便是一惊:看来这个女人没那么简单啊。
六爷爷给我说过,他们老哥儿几个以前年轻的时候都有自己得意的一套把式,他的本事自然是手里那十几根银针,不过现在年纪大了,也捻不准了;我大爷爷出名的是他的枪,他能背着个老爹是地主老财的背景加入共产党,那是凭着战功一份份累出来的;二爷爷心狠手黑,认识他的人没有不怕他的,虽然在我的印象里那个拄着个拐棍老人总是笑眯眯的;四爷爷的厉害之处是他的手腕;五爷爷牛叉的自然就是那张嘴了;而我爷爷,最出名的是正直,干了一辈子会计,从没干过亏心的事儿,十里八乡没有不敬畏的,不管谁提到我爷爷都会翘起大拇哥说一声:老杨会计啊,是个正人君子!
当然是正人君子,我还记得小时候亲眼见过有人送了他几瓶好酒求他办事,虽然老头儿从来都是烟酒不进,可送来的东西却欣然笑纳。看到这您可能就误会了,嘿嘿,其实呀,人家求他的事儿却是压根儿就没给办。事后别人问他:你咋收了东西不给人家办事啊!老爷子一乐,说:老朋友来看我,带点儿礼物我能不收么?可他也没说求我帮他竞选什么代表啊。人家就说,这种事心照不宣,您老还能不明白?我爷爷嘿然一笑,说:“我是个会计,只会做明账,不懂码暗账,他要是不送东西直接说事那我指定给他办得妥妥地。”
您说就这样一个老古董能不正直?当然光是这也还不足以让人敬畏,也只有更老一辈的了解他的老人们,经人提起时才会叹上一句:“老杨会计啊,精于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