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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往事

“你,你就是——”

他点点头,“没错,前段日子常与你见面的人,就是为父我。”

“噢……”

面对这样的情景,我的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已然组合不起来。只能随着他们入座。皇甫鹿鸣王者之风,坐在宗伯孤注曾经坐过的位置上。不过比起宗伯孤注的凌厉,皇甫鹿鸣似乎更加隐忍,只是有好几次,我抬眸望着他的时候,蓦然觉得坐在那里的仍然是宗伯孤注,他正蕴怒地望着我,“笨婢,你骗了我!”

是啊,我是劳什子含山公主,何止是骗了他,简直就是害了他!

片刻之后,各类菜都已经陆续地上来,纪王妃便不断地给我夹菜,让我多吃点,果然都是我喜欢的。可是我一点胃口也没有,转目间再次打量纪王妃,她可真年轻,比恒王妃年轻多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有个这样年轻的娘。她保养的极好,皮肤白晰几乎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修长的脖劲左侧的衣领内,却似有个小小的痕迹,如同是个胎记,也就是我与她的位置实在太近,又是刻意地观察才能发现到。

她显然也注意到我在那个胎记,想到什么似的,略微尴尬地笑了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我的脖颈后面。

我心里动了动,问道:“你那里原来是不是有个三角梅型的刺青?”

这几乎是我进入这里后,说的第一句话。除了皇甫鹿鸣,看到瑞王和纪王妃,包括其他的所有人,他们都把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或许他们本来就看着我。他们的神情中有些仿佛被揭破了什么不光彩秘密时的不自然。

纪王妃含糊其词地道:“呃,含山,你喜欢三角梅吗?定难可是有许多呢!”

“定难?”

“是啊。王爷,您说是不是?”

瑞王尴尬地咳了声,点点头,“没错。”

他接着道;“女儿,这些年确实辛苦你了,现在,也该让你弄明白你自己的身世了。其实,你原名李含山,字赤雪,曾得孝穆皇帝赐号含山公主,并在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便随你父王和母妃到了定难质子王府……”

在他后来的讲述中,我慢慢地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约十八年前。

当年孝穆登基刚刚六年,那时候,虽然国家政/局尚算稳定,可惜孝穆却雄心全无。而周边国家则个个都欣欣向荣,与前朝形成强烈的对比。但是因为在孝穆立国之前,各国都有过彼此间长达十年之久的战乱,后来才形成了这样诸国鼎立的状态,各国都处于休养生息的阶段,所以孝穆的颓势基本还没有影响到前朝的命运。

但是,不进则退。

孝穆开始残杀大臣,并且狂征暴敛,爱财如命,很快就有百姓怨身载道。定难国并趁机发难,屯兵三十万在胡山下。而胡山本就是前朝领土,定难如此嚣张,恭士成和皇甫敬甚至幽洲王,凉洲王都进言,要求反抗。孝穆开始的时候同意了,并且咐吩准备应战事宜,但是等到定难国派使节前来商量此事解决办法,是打,还是答应定难的要求,签议和书?

孝穆见此事有转机,竟然是乐不可支,“当然是和,当然是和!”

据说孝穆当时高兴的,竟然差点给定难使节跪下去,此事一度引为笑谈。而定难国的要求当然很过份,不但将胡山及胡山以北的地界皆硬要划为定难国地界之内,而且要求孝穆此后年年上供,供数惊人,不但包括马匹、绸缎、丝麻和陶品,甚至每隔五年还要进供一次美女,每次百名。而这些美女到了定难,也不过是充做军妓而已。

如果苛刻的条件之下,孝穆还是答应签属与定难国的和平条约,要“以和为贵”。此次定难出兵,未死伤一人,满载而归。而荆北原本准备做为军费用来打仗的银两则拨去建立燕山行宫。

之后,孝穆更在定难的要求下,将他唯一的亲弟瑞王一家,送至定难做为质子,因当时纪王妃已经怀孕,孝穆便各赐郑王和含山公主号,如是男孩便是郑王,如是女孩,便为公主之尊。还在娘肚子里的李含山,便这样以公主之尊,成为了定难的质子之一。

和议书中并写明,万一孝穆不尊守和议书中所签属条约,便有权立刻将瑞王一家杀之,然后起兵直攻前朝。

当年瑞王离皇都之时,万分不舍。

此去定难,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而已。

可惜的是,由开始的备战,文武大臣意见相同,齐心协力抗定难至签约议和条约后,前后不过十天,文武大臣对于瑞王去定难做为质子的事意见相左,最后为了各人各自的利益,竟然大部分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瑞王应该去定难。

瑞王说到这里,欣赏的目光便落在皇甫鹿鸣的身上,“然而当时,只有皇甫敬王爷,对于本王去定难为质子一事,大加反对。他例了三十条关于此事的各类弊端,激昂陈词于孝穆那个糊涂虫,最后虽然没有改变这件事的结果,但是本王却将此恩情铭记于心至今。”

我冷哧道:“便是这样,如今便扶持着皇甫家坐了李家的江山吗?瑞王,你报恩的方式可真是特别。”

我不但不叫父王,还特意将瑞王两个字说得很重,他的脸色蓦地变了,“雪儿,你太没有礼貌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爹!”

我哈地冷笑。

却也不跟他继续辩驳下去。如果当年我是在恒王府的猎园中,他也这样站出来,告诉我他是我爹,我一定会感激涕零,觉得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爹。但是现在,我心中虽然还有许多疑窦,却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这些年,我因为没有家,没有爹娘,度过了多少寂默无助的日子,他又哪里能够想到我的心情呢?

纪王妃也道:“含山,当年将你送走,也是万不得已,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们真是没有办法啊!”

这也正是我最疑惑的,“到底有什么事,使你们决定必须将我送走?”

纪王妃伤心的说不出话来,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瑞王冷冷地哼了声,“你太不懂事了,刚刚见面而已,便频频使你娘哭泣,你这个不孝女!不过念在有些事你接受起来比较困难,我便不再责怪你,但是你要明白,当年送你走,却也是为了你好。”……

原来一直以来,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质子在议和书到期之前,是不可以回到自己的国家,当然,到期之后,也未必能够回得来。既然是质子,定难国也不会允许他回自己的国家。瑞王在定难国身为质子王,虽然亦是养尊处优,但整日里无所事事。所有的国家大事他都无法参与讨论,因为定难国的人全部都将质子王府的人看成是别国人。

瑞王本也是天地间一大好男儿。当年跟着自己的哥哥孝穆打天下,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怎么甘心就此默默地成为受制于人的质子王?可惜,时不与我,除了妥协也没有别的办法,他甚至走不出定难。

而定难国国君对他看管的也很紧,也就是在含山公主七岁那年,孝穆却声称前朝因为连糟天灾人祸,经济不好,竟然只给了定难国往年大约一半的供品。

定难国君暴怒!

当日便亲自带着队伍到了质子府,他什么事也不说,只是让人将整个质子府搜刮了一遍,看到有比较值钱的就搜走。质子王府内一片肃杀,每个人都寒蝉若噤。最后,他站在瑞王的面前,阴沉沉地道:“看来你的国家,已经忘了你,他们要毁约,这是将你把死路上送,如果明年还是这样,便将你们全家都杀了,然后再去把孝穆拉下台!他做皇帝做得如此失败,不如便将领土全部都给了我定难吧!”

他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了。

纪王妃便哭倒在地。

那时候,纪王妃也终于同意,想办法将含山公主送走。在李含山出生的时候,瑞王便给她起了小字为赤雪。

赤色的雪,代表的也正是瑞王当时的惨然心情。

直觉此生回国是无望了,却不想自己的女儿也一辈子被当成质子。质子王府的人看似风光,享受着定难国王爵待遇,但实际上,在定难却是地位极低,除了当时瑞王府中带去的奴婢奴才们,便连那些被定难安排进入府的奴婢奴才,也是自觉高人一等,不但欺负同是奴婢身份的原瑞王府人,更连瑞王及纪王妃也不看在眼里。

在背后更称瑞王为质子王。

最可恨的是,质子王府的门楼牌匾上,也赫然书着“质子王府”。

而定难国君扔下的那句话,也让瑞王深感不安。自从含山公主出世以后,瑞王便再没有要孩子。他们刻意地不生孩子,便不想让质子府内的质子越来来越多。因为人越多,羁绊越多,到时候如真的出了什么事,便越痛心。况且孩子出生后,也是生活不好的,从小便在别人的耻笑和白眼中度过,那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这样的想法,导致瑞王和纪王妃再也没有生孩子,质子王府中便只有含山公主一个孩子。更为了使她从小生活的快乐,而另外安排了小院给她居住,小院内平时不让别人进入,只有雪姨等几个从瑞王府过来的人进行抚养教育。因为害怕她从小知道自己的身份,习文识字后更要伤春悲秋,便干脆只让教书先生教些做人的道理,却不许她学习写字读书。

其实,瑞王于这方面,更有其他的打算。

他说:

“如果想送你走,使你自由,便要让你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为了保住她的命,更不能使人知道你是定难国质子府的人,否则便会祸患不断。”

我立刻听出这话中的虚伪,漠然地道:“恐怕这不过是你给自己找了一个听起来比较舒服的借口。其实你从来就没有安份守已,你觉得当质子使你失去了尊言,失去了高贵的地位和身份,假如仍在前朝,以你是皇帝亲兄弟的身份,又曾立汗马功劳,那该是被多少人巴结和景仰的事。你只是,不甘心失去这些而已,从我刚刚出生的时候,你便早已经决定了我的人生吧?”

瑞王听了这话,气得脸色发青,“你真是,你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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