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不觉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周遭的景色慢慢隐入了未知的黑色之中,只有北风还在呼啸,风声掩盖了这黑暗之中所有的声响。
狼藉一片的地砖已被清理出一小块地方,露出了下面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在这地上燃起了一堆小小的篝火,橘黄色的火焰正轻舔的着一口乌黑的铁锅。
韩天疆就坐在这火堆旁边,手里捧着一个墨绿色的铁瓷缸子,正在默默的喝着汤。
“大小姐,够吃吗,不够锅里还有。”赵刚背着一把大砍刀,一边献殷勤一边搅动着铁锅里的东西。
刚才从藏刀暗室里出来,赵刚便急火火跑到一楼支起了锅,把自己珍藏的几只大鸟从背包里拿出来洗净,做了汤。
然后他又匆匆上楼把张暮雪给请了下来,说是之前有眼不识泰山,现在随便弄点吃的给赔个不是。
本来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毕竟拿了人家东西,客气客气总是应该的,只是看着自己碗里清澈见底的肉汤,再看看张暮雪碗里马上就快溢出来的鸟肉,韩天疆不免在心里狠狠的骂了赵刚一番,有异性没人性的畜生啊。
只见少女从饭盒中挑出一块鸟肉,正细细的吃着,一副美食配美人天理所在理所应当的样子。
这幅美景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是别有一番滋味,怎么看怎么好看,特别是她吃东西的时候,一只手总是有意无意的挡在嘴前。
这么优雅的吃相韩天疆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让人看上一眼就会认定,眼前的女子肯定是个大家闺秀,那种气质是怎么都学不来的。
哎,以貌取人害死人啊。
韩天疆看着张暮雪,心中一阵感叹,如果不是知道这个女子的彪悍,自己恐怕还真会以为这姑娘就是个淑女呢。
“也不知道队长干嘛去了,现在还不回来。”赵刚弄好了锅,找了个地方坐下自言自语道。
“你找他有事?”张暮雪扭头看着赵刚问道。
“啊?不是您说要我们帮着找他的吗,我.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我这个朋友想请队长帮忙。”美女的凝视威力果然很大,特别是对赵刚这样心思单纯的人来说,被张暮雪盯了一眼,他能做的就只剩下结巴了。
“你要找他帮什么忙?”张暮雪扭头问韩天疆。
“你想听吗,这可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韩天疆专心的喝着手中的汤,似乎沉浸在美味之中,其实他只是这一路折腾苦了,现在能在这里靠着火光喝口热汤,听着外面的北风呼啸,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能静静的坐着吃东西,真好啊。
“说说看吧。”张暮雪似乎很感兴趣,她坐过来一些,给火堆里添了一根柴,火光慢慢的旺盛了起来。
“那是很久以前吧,那时我还小,才上高中..”映着火光,韩天疆轻轻的讲起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很长,再加上他讲的很慢,所以不知不觉就讲了很久。
张暮雪一根根的添着柴,韩天疆的声音也一直回荡在这空旷的大厅里,而在一旁,赵刚抚摸着砍刀一直呆呆的坐着,不知心思又跑到哪里去了。
这是韩天疆第一次把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连胖子都没有告诉的隐秘,会在今晚讲给这两个刚刚结识不久的人听。
可能有些话时候到了就应该说出来吧,给谁说反而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吐心中话语后的畅快,那种畅快真的很奢侈,奢侈到可能一生仅有一次。
讲完了自己一路走来的故事,把要借车的事情也说了个清楚,韩天疆抬手把手里的最后一口热汤喝了下去。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带着心里的轻松和身体的疲惫,韩天疆竟然靠在那里沉沉睡去了。
他睡的很沉很沉,沉到连影都没有梦到,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那么香的睡过了,就像一个累急了的旅人在荒山之中走了许久,突然找到了一间舒适的房间,完全卸去了所有的防备,陷入了安远的睡梦之中。
韩天疆均匀的的鼻息声响起不久,赵刚就起身站到了张暮雪的身后。
张暮雪又用纤细的手指拿起一根柴添入火堆,看着炉火又旺了一旺,她才轻轻一笑,说道:“就是他了。”
“看来前辈没有欺瞒我们。”赵刚的依然是那个赵刚,只是气质上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只见他面色沉静,一双眼睛有神的注视着眼前的火焰,温柔的面色配合上微微上翘的嘴唇,让他整个人立在那里,就自有一种别样的威势。
“欺瞒?呵呵。”张暮雪又是一笑,只是这笑容之间却被苦色占了大半去,“我们有什么值得欺瞒的,本以为我们建派两千余年为天下巨擘,可到头来却什么都不是,反而成了可怜的井底之蛙。”
“师姐。”
“天地玄黄,宇宙苍苍。师傅话我还是想不明白呢。”
“师姐,师傅的嘱托是让我们保他周全,只是我刚刚和他交了手的。”
“怎样?”
“深不可测,我绝不是他的对手,他真的需要我们保护吗?”
“再深不可测又怎样,这次的事情是前辈吩咐下来的,是我们光大师门的机会,就是死,也不可让师门再次蒙尘。”张暮雪看着不远处熟睡的韩天疆,话语中不觉间有了一份坚定。
“是,师姐。”赵刚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来的时候听师傅说,此次前辈请来保护他的,不止我们一派。”
“哦?还有什么人?”
“师傅也不清楚,只知道昆仑和云顶的人也都出世了。”
“雷灵寺的人呢?”
“这就不清楚了,那些个和尚整天神叨叨的,也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赵刚有些戏谑的一笑。
“师弟,雷灵寺的人不可小看,我们做好师傅交代的事就行了,你的性子也要收敛收敛,别整天嘻嘻哈哈的,到时候再误了大事。”张暮雪的声音依然平淡,只是这句话一出赵刚便立刻收住了脸上的笑意。
“还有,我们的身世不可泄露,自从那件事之后,各大派隐于山野已过千年,现在没有师傅吩咐,我们切不可越界。”
“是,师姐。”赵刚微微一个点头,看了韩天疆一眼,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坐下,只见他把砍刀抱在怀里,然后以一个滑稽的姿势睡去了。
看着赵刚的样子,张暮雪以微不可查的声音说了句:“难为你了,师弟。”
赵刚点头微微一笑,随即彻底没了动静,仿佛已经睡去了很久的样子。
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火焰燃烧木头的噼啪声,张暮雪坐在火堆旁,抚摸着身边的黑色石刀,不知心里在想着些什么,一时竟出了神。
一夜无话。
“啊~~~”韩天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折腾两天了,这一觉睡的人神清气爽,他四下里看了看。
赵刚还抱着自己的宝贝砍刀呼呼大睡,张暮雪却不知去了那里。
火堆已经熄灭了,一缕青烟正从一根未燃尽的木头上冉冉升起,幸亏一楼的厅很大,否则这堆火一晚上还不把人熏死,赵刚也真是的,哪有室内点明火的。
稍微收拾了一下,韩天疆站了起来,想去找点水洗把脸。
一楼仍然一片狼藉,他只好向二楼走去,幸好在二楼一个房间里找到一台饮水机,韩天疆先把自己包里的水壶灌满,然后又找出个小盆子接了点凉水,放在桌子上简单把脸擦了擦。
洗完了脸整个人都精神了,想想也是时候去叫赵刚起床了,今天怎么安排还得和他商量商量。
韩天疆实在不想一直耽搁在这里,毕竟现在外面的情况已经超乎了想象,耽搁下去说不定就走不成了,还是劝赵刚赶紧跟自己一起出发吧。
不过韩天疆又一想赵刚对“大小姐”马首是瞻的样子,有些不好办啊,韩天疆抹了抹脸转过身去。
“啊,吓我一跳。”
张暮雪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身后,她走路不带声的吗,韩天疆心里暗道,现在自己的感知能力已经非常强大了,这个张暮雪是怎么摸过来的,用飘的吗?
“我有事跟你说。”张暮雪声音清冷的对韩天疆说道。
“嗯,你说。”自己还背着人家送的大刀呢,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韩天疆没有发现,在这位大小姐面前,自己不自觉的竟有些像赵刚了。
“你准备去鲁城,这次是来这里借车的,对吧?”
“嗯,昨天都告诉你了,我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只是你哥他人不在,我也不知怎么办了。”
“没什么,我替他答应了,只是你要带上我。”
“带上你?为什么,你不找你哥了?”韩天疆一头雾水,虽然可以马上启程是个好消息,只是有些事情,还是事先问清楚的好,哪有人会放弃寻找亲人的机会,反而跟着一个陌生人到处跑呢,这说不通。
更何况有这么个冰山美人一路摆臭脸的话,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别扭,这天已经够冷的了,韩天疆可不想被冷死。
“我就是去找我哥,昨天我在他房间里找到些东西,他好像就是朝鲁城的方向去了,那里有我家的一个亲戚。”
有这么巧?韩天疆暗自怀疑着,她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可是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被图谋的,身上唯一值钱的家伙还是人家昨晚刚刚送的,不多想了,能尽快出发就好,大不了路上多个小心。
“对了,这个东西太重了,你帮我背着。”张暮雪说完,便将昨天“收缴”的黑色石刀递了过来。
韩天疆伸手接过石刀,不禁有些奇怪,不是有车么,什么沉不沉的,昨天看女孩挺在意这东西的,今天怎么又交给自己保管了?
“赶紧收拾一下出发,到了鲁城我还有其他事情要你帮忙。”吩咐了一声,张暮雪便径自下楼去了。
“嗯,我马上就来。”韩天疆答应了一声,把黑石刀插进背上的刀囊里,。
韩天疆现在背着两柄大刀,一柄是昨天他自己挑的开山刀,简单的造型如同一块厚实的钢板,粗狂中透着一股霸气。
现在第二把黑石刀上身,让人感觉负重沉了不少,这确实不是女孩子背的东西,韩天疆紧了紧刀囊的带子向楼下走去。
来到一楼,却不见了赵刚,只是依稀能听见屋外传来一阵轰鸣声,韩天疆赶紧推门来到了前院之中。
北风吹了一夜,现在虽然已经停了,可天气却被彻底的吹冷了。
干冷的空气直往人的领子里钻,韩天疆缩了缩脖子,有些兴奋的眨了眨眼睛。
小院里正停着一辆巨大的黑色汽车,驾驶座上赵刚正兴奋的朝他挥着手。
车子是一辆外形魁梧的越野皮卡,高大的车身配合上巨大的车轮,一眼看上去颇有些装甲车的感觉,只是车标已经被人去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类似砍刀的奇怪符号。
挡风玻璃和各个车窗上都加装了了防撞铁网,前面的保险杠被换成了一个V字形的防撞钢梁,钢梁上还有几个尖尖的黑色撞角向前伸出,配合上车子巨大的马力,这撞角似乎可以撞碎一切阻碍。
车身后部的车斗被钢板封死了,韩天疆敲了敲,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尽管被改的变了样子,不过身为一个车迷,韩天疆还是能从大体形状上,认出这辆车。
这辆车子的名字和样子一样彪悍,‘猛禽’号称皮卡之王的福特猛禽,不过这车好像是个油老虎,平时开起来简直就是个烧钱的机器。
看来这个张队长还真是个骚到冒烟的人物,好好的一辆车,为了耍帅竟然给改装成这个样子,虽然看起来彪悍吧,但是平日里这个样子,估计上路开不了一公里,就能让交警给扣了。
就在韩天疆愣神的时候,赵刚已经推开车门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他一把抓住韩天疆的胳膊就往车里塞,兴奋地说道:“哥,进去感受一下,好好感受一下,这车可是我们队长的老婆,平时摸都不让摸一下的。”赵刚边说边坐到了副驾上,抚摸着座椅,一脸陶醉的说道:“感觉到力量了没,想不想驾驭着它驰骋,我已经热血沸腾了,开上它有什么能挡住我的脚步,啊,哈哈哈..”
“去把大门推开。”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打断了赵刚的自我陶醉。
“是,是是是。”听到这个声音,赵刚马上变成了小猫,他迅速的冲出车子,去开院子的大门了。
“砰。”副驾的车门重新被关上了,张暮雪坐到了上来对韩天疆说道:“你来开。”
“呵呵,那什么我看赵刚挺喜欢这车的,还是让他开吧。”
“你开。”
“好吧好吧。”好男不跟女斗,韩天疆一边默念着一边把车开出了大门。
随着大门再次关闭,赵刚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只是当他拉开驾驶座车门的时候,一句话瞬间就把他高涨的热情彻底浇灭了,“坐后面去。”
“可是。”赵刚很不甘心,还想给自己争取一下,开什么玩笑,第一次坐这么威猛的车,竟然让自己坐后排。
“要不车顶也行。”张暮雪根本不给赵刚说话的机会。
多说也是无用的,赵刚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进了后座,眼睛死死盯着被队长改的威武雄壮的方向盘,韩天疆看了一眼后视镜,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赵刚嫉妒的目光给烧死了。
“我把刀放哪里?”韩天疆的背上还背着两把大刀呢,开车很是不便,自己可不是赵刚那种财迷,连睡觉都要抱着。
“背着。”张暮雪说完这话,便靠在后背上扭头看向窗外,显然不想再跟两个老爷们废话了。
真是太嚣张了,韩天疆简直想把这冷傲无比的女人一脚踢下去,可转念一想这车好像不是自己的,果然又手短了。
真是世风不古啊,女人都不像女人了。
也怪男人不争气,韩天疆看了看后座上萎靡不振的赵刚,暗自摇摇头鄙视了一下,便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猛禽巨大的身躯向着距离最近的一条公路冲去,将车上的三个人带向归途,带向下一站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