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之水,在于忘情。
这河水不知是否是千万年来洗刷了太多人的记忆,也藏污纳垢太多,浑浊成黑沉沉一片,汩汩流淌着向更深的地底而去。
不过好在,它对仙人的记忆应该不会有什么腐蚀。况且,飞升之前本姑娘可是游泳健将,还曾见义勇为救过落水儿童。不然我才不会答应这小阎罗王的主意,那些家伙欠小卖部的帐我可都记着呢,死也不能忘。
我脱了鞋子挽好袖子,准备投身忘川之中,一只手忽然从身后轻轻拉了下我的手臂。
回头,是渣男那俊逸的脸,“为什么要救我?”他目光深沉,甚至有一丝忧郁,让人恍以为之前那些浪荡散漫,色胆包天,都不过是假象。
“为了薪水。”我说。
“其实我死了未尝不好,你不必为我如此……”
我挣脱他的手,跃入黑水之中。
岸上的小黑小白委屈地看了看司徒苏苏,也相继跳了进来,一个猛子扎下去半天不见鬼影。我刚从不能辨物的水中抬起头,抹了把脸,便看到那渣男的魂魄凌空而起,向这忘川跳了下来。
“混蛋!”你这凡夫俗子,和我不一样,这种事怎么好逞强。
他的魂魄落在我身边,轻飘飘的不曾溅起半点水花,只像一张厚纸板,洇了水,慢慢沉下去。
“我这辈子,死于女子,生于女子。被女人拉着一起殉情,却横空出来一个仙女舍身救我。”他在我耳边笑笑说道,“我花无道生平阅女无数,却从未能爱上哪一个。偏偏在死后遇上你。”
我伸手想要打断他,他却将半个身体靠在我身上,头搭在我肩头,像一个浅浅的拥抱:“你不知道,方才你指着我说,我是你的人你今天一定要带走的那一刻,有多英姿飒爽,好像一个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就是那一刻,我好像,已经爱上你了。这么说来,我也算死而无憾。”
他带着那份深沉忧伤的笑容,沉入水底。我才忽然醒过神来,一手抓起他,一手在奈何桥的桥墩上一捞,飞身而起,落到岸边。
已经是魂魄了,还说什么临终遗言,还搞什么深情告白,弄得人家好害羞好无措,好怀念少女时代被隔壁班男生塞情书的美好凡间生活……算了算了,以后不叫你渣男就是。
我把桥墩上找到的那枚五毛钱硬币塞到苏苏手里,回头看看小黑小白已经被水流冲到下游很远,犹听到小白的娇嗔:“黑哥哥,我不会游水啊。”
小黑道:“放心,有我在!”
话音未落,便听扑通两声,两人随水流落入更深的地底中。
静了会儿,小白的声音带着回声传来:“黑哥哥,我找到硬币了!”
小黑道:“……那,那是你从我衣服上扯下的扣子……”
我看了看苏苏,道:“这可是你要找的那枚?”
苏苏摩挲着那枚亮黄如金子的硬币,道,“怪不得派那些水鬼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原来是落在桥墩上。”
花无道软塌塌地靠在我身上,没什么知觉的样子,我只得横着把他抱起来,朝大门处走去:“你们慢慢玩,我先带他走了。”
“姐姐,后会有期哦。”苏苏在我身后笑着道。
我未回头,继续朝前走去。
大门口那两只小鬼刚把身上的黑灰都清理干净,见我回来,又躲进灰堆里,掩耳盗铃,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我昂首阔步,一步跨过,终于,迈出这地府大门。
不禁长长出了口气,不论是仙是人,讨生活都是极其不易的,且行且珍惜啊……
“嘭!”猝然一声枪响,一股巨大的力,带着灼热的温度自背后袭来,打在我的右肩上,一个趔趄,我踉跄着向前跌倒。听到司徒苏苏在身后道:“我说了,如果你赢,便可以带着这魂魄出地府,现在,你们已经出了这大门。现在,便是我们的后悔有期了。我说话算话的,姐姐你可别对别人说我耍赖哦。”
我恨恨咬着牙,使出最后的力气,将怀里的花无道向前抛出去。
右肩被扯得剧痛,但好在出了地府,仙力已恢复许多,这一抛,虽不能让他绕地球一圈,也足以飞出很远。
渣男,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本下仙已经尽了最后的本分,是生是死,全凭你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