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雨哑口无言，听起来，好像这话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留在药铺的时间久了，凌雨才发现刘掌柜是个十分矛盾的人，明面上对蔡家卑躬屈膝，实则古怪精明，活得比谁都开心。凌雨从一开始地鄙视这老头慢慢地竟变成了对这老头有些喜欢起来。
某一****打了些酒，趁着空闲奔到院子里，将小菜一一摆好，又将刘掌柜亲自请了来，笑眯眯道：“师父，这半个月辛苦你了，徒儿特意买了好酒好菜招待师父。”
刘掌柜掀开半边眼皮子，轻轻哼了一声，“丫头，你该不会在这酒里下毒了吧？”
凌雨委屈地直摆手，“我哪里敢害师父呀，再说了，师父比凌雨要聪明许多，您还不清楚我的那点小手段吗？”几番恭维令刘掌柜顿时飘飘然起来，他嘿嘿笑着坐下来，不疑有他地喝起来。
刘掌柜酒量不好，却十分喜欢喝，一旦喝高了话匣子也就打开了，絮絮叨叨地能将上辈子发生的那点芝麻大小的事情全部倒出来，凌雨端了个小板凳，专心地坐在跟前，听他讲着那些平日里死都不会开口说的话。
“丫头啊，你说那蔡老爷，别看他表面上长得一副慈悲样，实际上他跟董氏都是如出一辙，容不得比他能干的人，我老刘头无根无萍，一辈子也就只能靠着蔡家吃上一碗饭，干得好会被生疑，干得不好，会被扫地出门，所以说，这什么时候装傻，什么时候聪明，可是一门学问来着……”他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冲凌雨咧嘴一笑，“在蔡家呆了这么多年，也就你跟赵岩那小子符合我的口味，懂得适时装傻……”
凌雨心中一跳，赵岩……装傻……那么果真，自己的预感是对的吗？赵岩并非自己想象中如此憨厚老实？
她又想起了初次见面时赵岩身上那淡淡的藿香味道，又想起了玉儿枉死的那段往事，不知不觉间沉浸在往事里，竟有些走神。
刘掌柜喝醉了，跌跌撞撞地起身朝着自己屋里走去，凌雨打起精神收拾干净屋外的东西，这才打开门慢吞吞走进去。
她的脚步忽然顿住，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仿佛濒死的野兽无意间蹭下的气息，凌雨心中一跳，下意识地将门开了一条缝，手中则紧紧握住袖子里藏着的一把粉末。
隐匿在黑暗中的气息强行保持着平稳，一双不动声色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凌雨，似乎在等待她的率先出击。
凌雨缓了缓心神，佯装出去打水，拿了一个水盆就走了出去。
蔡家的药铺除了刘掌柜和自己，就剩下两个小工，年纪皆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此刻早就进入梦乡睡得不省人事了，她在外面站了许久，估摸着给了对方充足的时间离去，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进来。
果然，室内那抹令人不适的目光消失了。
凌雨微微一笑，看来对方是走了。
她轻松地哼着歌掀开帐子正要入睡，一把冷冽的剑架在了她的肩膀上，冰冷的气息沁入她的心扉，那人冷冷道：“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只想今晚借住一晚。”
凌雨傻眼地愣在那儿，眼睁睁看着对方似乎要揭开遮住脸的斗篷，顿时捂住眼睛大声道：“等等，你别露出脸！”
那人的动作僵住，凌雨早已闭上眼睛颤悠悠地转身，“大哥哥，我年纪还小，我还没嫁人生孩子呢，我什么也没看见，你可千万不要杀人灭口。”
那人倒是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个有趣的姑娘，顿时似笑非笑地收起剑，“也罢，只要你今晚安安静静地守在屋子里，明早我自会留你一条小命。”
说完几句话之后，他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伤口处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需要静养包扎，他伸手想要从背后捂住流血的位置，只是才一抬手，就“嘶”地闷哼一声，浑身颤抖了一下。
即便是背对着此人，凌雨也知道他一定伤的不轻，她原本是不打算管这档子闲事的，只是对方若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在这屋里，明天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
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凌雨轻轻咳嗽了一下，“大哥哥，我看你伤的不轻，不如我帮你上些药吧。”
她想，若是这人好强斗狠一时拒绝了，那可怪不得她。
沉默片刻之后，那人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凌雨一面闭着眼睛朝床的方向移动，一面像瞎子一般四处摸索，一不小心就戳中了对方的鼻子，她吓得浑身一哆嗦，“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那人咬牙，“你给我做睁开眼睛！”
她怔了怔，只觉得这声不耐烦的低吼是如此的熟悉，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般，凌雨缓缓睁开眼睛，此刻她和这人隔得十分近，他的脸大半部分都被斗篷的帽子遮住，只有鼻子以下优美的弧度露在外面。
然而，仅仅这些，就足够她认出他了。
是他，久别重逢的那个少年。
桃花节的长江江边，烟花烂漫的树林中那堆温暖的篝火，临别时的香喷喷的烤红薯，还有他一去不复返的神秘与心动。
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如果有一天和他相遇，他们之间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奇异的方式再见。
凌雨也说不清楚自己此刻颤抖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害怕，她慢慢地抬起头，满怀期待地开口，“喂，你还记得我吗？”
那少年目光古怪地打量了她一眼，继而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缓缓出现了一抹笃定。
她期待地直起身子，没错，他一定是记起自己来了！
正当凌雨羞涩地垂下头，等待着他与自己相认时，少年却以及其困惑的语气问道：“小矮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小矮子……
她被这个特别的称呼震得当场傻掉，继而满脸黑线地抬起头，也不管他手里是不是握着一把锋利的长剑，当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