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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心悦君兮

一夜的喧嚣过去,三清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昨夜的危机只是一场梦。云儿踏进殿门,不禁一愣,武媚娘正坐在殿上,神色冷淡地盯着她。

云儿心里一紧,赶紧行礼道:“娘娘。听说昨晚出了刺客,您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云儿,你昨晚去了哪里?”没有回应她的关心,收回视线,武媚娘不动声色地问道。

“奴婢去了趟司苑房。想将园子里的花木清理一下,换些新鲜花卉,也让娘娘看着开心一些。”云儿恭顺地道。她说的也算是实话,昨晚她确实去了司苑房,不仅为了更换花卉,更因为那个奉她指令暗杀王皇后的宫女就是司苑房的人。

武媚娘淡淡地问道:“司苑房掌司方灵素似乎一直病着,近来病情如何了?”

“奴婢没有见到她,只是听说病情并未有起色,还是一直躺着。”云儿道。方灵素自从上次助武媚娘狠狠将了长孙无忌一军后,就一病不起,少在宫中走动,也不知是何缘故。好在司苑房的事务并未耽搁,武媚娘也未深究。

知道武媚娘怀疑,云儿又解释道:“娘娘,昨晚奴婢在司苑房待了一会儿,就听说含元殿走水,一个传令太监匆匆前来叫人帮忙救火,当时一片混乱,奴婢和几个司苑房的宫人一起去了含元殿,却在半路上忽然又听到有人喊来了刺客,奴婢大惊,想到娘娘还孤身一人在三清殿呢,只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回来才好。一路跑回来,却见殿内空无一人。唯有娘娘前些日子制作的布偶,被人砍坏了,扔在地上。奴婢以为娘娘是去了皇上那边,赶紧又往含元殿探听消息,却不料元修总管告诉奴婢说,娘娘已经回宫了,奴婢这才赶回来。”

一边说着,她跪倒在地,“奴婢昨晚有愧职守,罪该万死,请娘娘责罚。”

武媚娘神色不动,云儿这一番说辞,路途安排皆有证人,几乎不可能撒谎,听起来似乎真是凑巧。她视线低垂,又问道:“昨晚本宫遇刺不稀奇,本宫早就知道,长孙无忌不会轻易放弃仇恨的。可稀奇的是……昨晚王皇后竟然莫名其妙地遇刺了。”

云儿心中暗恨,若那杀手能成功,王皇后死得天衣无缝,哪里会出这种破绽。脸上却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什么?王皇后怎么会?”

“据她声称,是惊惧火势,入林中躲避,失足掉下了水,结果又遇到了刺客。”

“这……此事也有可能,但又遇到刺客,未免太凑巧了……”云儿绞尽脑汁,灵光一闪,连忙道,“娘娘,这王皇后该不会是趁乱想逃跑吧?”

“逃跑?难不成王皇后以为自己长了翅膀,能飞过宫门?”武媚娘讽刺地一笑,又道,“河里还发现了一具宫女的尸身,死在暗器之下,也不知是否刺客所害。”

云儿心中忐忑,面上全是后怕,“这些刺客好生歹毒,幸好娘娘平安,否则奴婢万死难赎罪啊!”

看着她的表情,武媚娘忽然笑起来,“罢了,不必这么惶恐,你跟随本宫这些年也辛苦了,只是……”她盯着跪在脚边的亲信,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这种疏漏,本宫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云儿心中一寒,连连叩头,“奴婢记下了。”

武媚娘才吩咐道:“起来吧。”

云儿从地上爬起,也不敢去揉发麻的腿脚,恭谨地道:“娘娘,辛苦一夜也累了,奴婢去端早膳来。”

望着云儿离开的背影,武媚娘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这世上最复杂的,果然还是人心,任你手段通天,只怕也难以完全掌控。莫名的,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个人,伶俐而又敏锐,似乎还有武功……正想得入神,一声呼唤传入殿中,“媚娘,媚娘,你没事吧?”

大唐的皇帝李治急匆匆奔入殿内。他一把抱住盈盈下拜的武媚娘,急道:“媚娘,怎么样?没事吧?昨晚事出紧急,元修发现另有刺客闯入,把朕安排到了后殿。朕刚刚才听说,那些刺客险些伤到你。”一边问着,一边上下打量着武媚娘,满是关切。

武媚娘安慰道:“皇上放心,臣妾没有任何损伤。”

李治皱起眉头,“总之,这三清殿太不安全了,还是搬回甘露殿吧,不然朕不放心。”

“那怎么可以?臣妾还是戴罪之身。”

“这……就以你身怀有孕,需好好养胎为由……没错,天下间还有什么比皇嗣更重要的。”

武媚娘却掩住李治的口,摇头道:“皇上就不必再为臣妾操心了,臣妾心中自有主意。辛苦皇上大清早来这里,马上就该早朝了!勿要耽误时间,否则朝臣又要非议了。”一边说着,她推着他往外走去。

李治无奈道:“那好吧,你先好好歇着,朕回头再来看你。”

待李治走远,云儿端着早膳出来,问道:“娘娘,皇上都给您台阶下了,您为什么不顺水推舟,趁机搬回甘露殿呢?”

武媚娘看了她一眼,笑道:“本宫当然要回去,不过不是现下。本宫要让长孙无忌亲自上表,恭迎本宫回去。”

“这……这怎么可能?”

媚娘不紧不慢地说道:“本宫查看过昨日的刺客尸体,他们是冒充舞者混进来的,虽然死无对证,可是能够有这个本事,又想置本宫于死地的,普天之下也只有长孙无忌一人了。所以……”她从桌案上拿起一个盒子交给云儿,“你把这个拿给长孙无忌,他就明白了。”

看着手中的小木盒,云儿想要询问,却还是忍住,点头领命而去。

云儿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未及中午,那木盒已经放在了长孙无忌的桌案上。

他顿了顿伸手打开,里面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曝尸荒野”四个字。长孙无忌眯起眼睛,抬头看向家丁,“送盒子来的人还说了些什么?”

家丁躬身禀报道:“那位姑娘说,皇后娘娘只想好好地回甘露殿养胎,不想惹那么多外面的事。希望长孙大人能懂她的心意。”

长孙无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毒辣的一招啊!武媚娘,你果然够狠。”

家丁疑惑,“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孙无忌拿着那张纸条晃了晃,“皇后娘娘已经料到昨晚的刺客是老夫这边派的,故意拿这张字条来威胁老夫。倘若老夫不上表请求她回甘露殿,她便会将昨日的尸首曝尸荒野。”

家丁犹豫起来,“人死都死了,大人不理她就是了。”

长孙无忌摇摇头,“事情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倘若老夫对尸体不闻不问,到时候老夫的死士们看到了会怎么想老夫?还有谁再肯给老夫卖命?可是倘若老夫出面料理丧事,又被她抓到了把柄,这个女人真厉害。看准了江湖死士,士为知己者死的宗旨,将老夫一军。看来老夫不得不让她得偿所愿了。”

家丁甲,“大人就这么认输了?”

长孙无忌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道:“天还没塌,人还没死,怎么能说认输了?老夫也一定会跟她斗到底。”

密密匝匝的枝叶筛碎了浓密的阳光,阴暗的林中透着一股森森的凉意,望着眼前忙碌的仵作和官兵,玉麒麟感觉一阵烦躁。

验尸的仵作上前回禀,“大人,身份确认无误,正是您日前让我们搜查的城西漱玉斋老板刘大。死因是刀伤,一刀毙命,干净利落,凶手应该是个用刀高手。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末时左右。”

玉麒麟皱起眉头,正要再问,身后传来脚步声。

看着那青竹般挺拔的身影逐渐接近,明明告诉自己要冷静,她心脏还是不争气地漏掉一拍。

“怎么了?有什么线索吗?”明崇俨走近问道。刚刚玉麒麟派人去百戏班叫他,说是发现了重要线索。他戏也顾不上演,就急匆匆赶来了。

玉麒麟指了指,“发现一具尸体,应该就是刘大。”

说话的工夫,官兵已经将尸首抬起放入担架。明崇俨走近,掀开担架上的白布,露出了熟悉的面容。

明崇俨抬头问道:“他死了?那……那他娘子呢?”

玉麒麟摇摇头,“不知道。树林里只发现了他的尸体,我已命人在附近搜索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找到。”

明崇俨思忖道:“照这么说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贼人把他娘子抓走了,要么就是他娘子逃了。”

玉麒麟也想过这两个可能,分析道:“我觉得逃走的可能性大一点。你想,他们夫妻俩掌握着那么多的秘密,既然要灭口,为什么要杀一个留一个呢?更何况,杀了刘大一定会致使锦娘对他们产生恨意,他们留她又有什么用呢?”

明崇俨也赞成道:“锦娘应该是逃走了。凶手既然杀了刘大,势必要斩草除根,绝不会放过锦娘的,那么接下来我们必须比凶手更早一步,把她找出来。”

锦娘如今是案情唯一的关键了,若被凶手抢先,线索就彻底断了。

玉麒麟也明白这个道理,却叹了一口气,“人海茫茫,怎么找?”

明崇俨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指了指刘大,“用他。”

玉麒麟惊讶,“他已经死了,怎么用?”

明崇俨笑道:“你先赶紧给我准备一些木头和丝线来,我有一个法子。详细的情况你先不要问,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等成功了再告诉你。”

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玉麒麟瞪了他一眼,还是转身吩咐手下。

明崇俨既然要用刘大的尸体,自然不能回百戏班,便去了玉麒麟府邸。

他要了一间静室,还有木头、丝线、铁丝等工具,就关上了房门,也不知在摆弄些什么。玉麒麟去了宫中当差,同时吩咐手下暗中寻找锦娘。一直到下午,从宫中回来,听管家说,明崇俨一整天都待在房内没有出来,饭都没有顾上吃。她有些担心,来到门前迟疑片刻,终于上前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房门开了。

与开门的人打了个照面,玉麒麟后退一步,悚然惊叫,“刘大?你不是死了吗?”

开门的赫然便是刘大!

见玉麒麟后退,刘大身影一晃,竟然抢了出去。

见他要逃,玉麒麟反应极快,立刻发出一掌,阻住他前路。

刘大却毫不畏惧,闪身避过,反而一掌打来。

完全没料到毫无武功的他会还手,震惊之余,玉麒麟脚步一顿,却见刘大一招击出之后,忽然停住了,整个人宛如冰雕般一动不动。

惊讶中,明崇俨从屋里走出。玉麒麟惊魂未定地问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他不是明明死了吗?怎么还会……”

明崇俨举起自己手掌,笑道:“你仔细看看他身上有什么不一样。”

玉麒麟上前细看,终于发现,刘大身上各处都绑着几乎看不见的透明丝线。这些丝线恍如蛛网,一直延伸到明崇俨掌心的木片上。

“这是……”

“我们变戏法的要学很多东西,其中一样便是操纵人偶,也就是你在戏台上看到的那样,一个人在前面隔了几丈远操纵一个木偶,其实手里都有这样的线,只是你们看不到而已。”

听完他的解释,玉麒麟不禁叹道:“真是神奇!可是你操纵了他的尸体又能怎么样呢?”

明崇俨神秘地一笑,“你说假如刘大忽然出现在集市上,锦娘会怎么想?”

玉麒麟眼前一亮,“她一定会赶来找她丈夫,这样就能找到她了。”她面上出现喜色,想了想,忽然又道,“不,不对!你想,刘大和锦娘既然遭人追杀,刘大要是活过来的话,怎么可能那么张扬地在集市上走呢?很明显,就是为了引她入局,锦娘是个聪明人,一定不会上当的。”

明崇俨一怔,不禁点点头,思索片刻,又道:“那假如刘大疯了呢?疯子是不会考虑那么多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玉麒麟赞同道。

两人相视一笑,向外走去。

明媚的阳光照耀殿堂,云儿和宫女们簇拥着武媚娘往前走去。

一路上宫女太监纷纷匍匐于地,沉寂不久的武皇后很快恢复了往日的荣耀,走在了回甘露殿的路上。

云儿恭维道:“娘娘,长孙大人果然如您所料,上表恭迎您回甘露殿了,只是这理由也未免太好笑了,居然说您身怀龙裔与刺客周旋,您又不会武功,他这么说也不怕被人笑话……”

武媚娘笑道:“手握权柄,哪怕他说天上的月亮是方的,也没有人会反驳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想拿他手里握着的东西,你跟着本宫这么久,难道连这一点都没看明白吗?”

她看向云儿,视线锐利,云儿心里一颤,连忙低头,“奴婢愚鲁……”

前方一阵脚步声传来,武媚娘转过头,不再看她,云儿悄悄松了一口气,上次的事情她自信遮掩得毫无破绽,可总觉得这些日子武媚娘看她的眼神变了,主仆之间隐隐少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一队宫女正从另一条道路上走出,远远见到武媚娘,几人赶紧退到路边,匍匐于地。

武媚娘神色一动,问道:“她们这是去上阳宫?”

云儿抬头看了看,连忙道:“回娘娘话,穿橙色宫装的是司膳房掌司苗凤娘,另一个捧着食盒的应该是她手下。那个穿粉色宫装的应该是司药房的人。据说上次遇刺时王皇后受了惊吓,感染风寒,想来是用了膳之后又要喝药吧。”

武媚娘眉梢微动,视线落在紧跟苗凤娘的心儿身上,视线叵测。

云儿察言观色,问道:“要不要奴婢去打探一下?”

武媚娘想了想,摇摇头,“不用了,王皇后离最后的日子没几天了,本宫就算再着急,难道还等不得这几天?”她盯着贺兰心儿,不紧不慢地笑道。

很快武媚娘带着云儿和宫女们离开。

心儿三人对视了一眼,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进了上阳宫,几人循着宫规,从容行礼,并抬高手上的膳盒(药盒),齐声道:“司膳房给娘娘奉膳(司药房给娘娘奉药)。”

王霓君望着跪在殿前的三人,目光落在苗凤娘身上。虽然心儿跟她说过,苗凤娘已经答应她们的条件,并要跟她们一起出逃,但想起心儿曾在她手里吃过的苦头,她还是一阵恼火上来。

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苗凤娘又将手里的膳盒抬高了些,恭敬地道:“司膳房给娘娘奉膳。”旁边离若也连忙跟着道:“司药房给娘娘奉药。”

王霓君这才收回视线,转而吩咐腊梅,“本宫想安静地用膳、喝药,你带着她们都下去。”

待腊梅带着宫女们离开,关上宫门,心儿带着苗凤娘和离若围上去。

王霓君又冷冷盯着苗凤娘道:“苗凤娘,如果你敢再对心儿无礼,本宫就算做鬼也不会饶了你。”

她虽然已经不是皇后,但统驭后宫多年,余威犹在,苗凤娘自然不敢反驳,连忙低头认罪道:“是奴婢以前失礼了,得罪了心儿姑娘,实在罪该万死,还望娘娘恕罪。”

心儿劝道:“姐姐,别说这些了,我们赶紧说说接下来的安排吧。”

王霓君这才作罢。

心儿从怀中取出观音绣像,铺在桌面上,指点道:“大家过来看这幅图,我们的地道在这儿,如今已经通行,可是要逃出宫去还有很多困难,而最大的困难就是确定该从哪里逃。当我们从地道通到丹凤门口,再从丹凤门的井口通到外面之后,会有三条路供我们选择——朱雀大街、银雀大街和金雀大街。这三条大街,究竟哪一条最安全快捷?这样苗掌司的人才能最快地接应。”

四个人围拢上前,王霓君问道:“要怎么确认才好呢?”

心儿想了想,道:“大明宫地下四通八达,只要登上瞭望台,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这两天我找机会探查一番。”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心儿又道:“另外,还有一个难题就是,姐姐,到时候你一个人能否及时出去?”

“这个没问题。”王霓君道。小佛堂的地道心儿早已经与她探讨过,“本宫即将被处死,去佛堂诵经的要求想必没人会拒绝。”

“那就好,到时候我在地道下面等候,姐姐你找个借口将佛堂的人清光,然后叩击佛像旁边的地板,我就推开入口,到时候一起往外走。”

敲定了行动的细节,又将路线从头到尾推敲一遍,确信无误,心儿才将绣像收起,道:“我们先走了,改日再来。”

王霓君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心儿的衣袖,“心儿……”她略一犹豫,道,“别忘了把忠儿一起带走。太子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坐的,本宫怕他太辛苦,反而遭了毒手,不如一起逃走算了。”

对这个要求,心儿早在预料之中,笑道:“姐姐放心吧,此事我来计划。一定让大家都平安。”

行动迫在眉睫,刻不容缓,当夜幕降临,心儿换上一身不起眼的装束,悄悄翻过宫女院的后墙,顺着御花园溜到了水渠边。

按照观音像地图的指示,这里应该还有一条地道通往瞭望塔。

既然左边石像下的地道通往小佛堂,那么应该就是右边的这尊了。

心儿运起全身力气,将石像挪到一边,果然如同上次一样,底下现出一个圆洞来。

捡了些枯枝杂草抱着,心儿跳下洞口,然后转身将枯枝杂草铺上,掩去洞口形迹。

循着绣像上的路径,她向前跑去。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后,地道消失,一行阶梯通向上方。心儿拿起观音图细细对比,从这里往上应该就是瞭望台了。

她扶着石壁往上走去。走了好一会儿,估计至少离地两层阁楼高了,终于到了尽头。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顶上的石板。是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遍地都是兵器盔甲等杂物,上面落满了灰尘,似乎都是许久不用的旧物了。心儿贴近窗户向外望去,果然是瞭望台,这里是塔楼后面的杂物间。

门是锁着的,不过窗户够大,极目远眺,三条大街赫然就在眼前。心儿正想推开窗子爬出去,好看个仔细,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吓了一跳,连忙压低了身子。

“你最近有些浮躁呢,有什么烦心事吗?”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竟然是裴少卿!

“还说我,我看你才是心烦意乱呢。”清朗的声音有几分熟悉,略一思忖,心儿想起,是刚刚升任禁卫军副统领的玉麒麟。一番官职变动,原本应该是裴少卿的职位落到了玉麒麟头上,想不到两人的交情却丝毫没受影响。

“在烦恼什么?还是那个贺兰心儿吗?”

“呵,让你见笑了。”裴少卿似乎有几分不好意思。

“你们不是挺合适的吗?难不成是吵架了?”

裴少卿没有回答,塔上一阵寂静。玉麒麟大为惊讶,“不是吧?真的吵架了!难得啊,我还以为你这个人很没脾气呢。”

裴少卿瞪了他一眼,“什么没脾气?”

“好好好,有兴趣和兄弟我说一声为什么吵架吗?”

裴少卿叹了一口气,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我也说不清楚,她似乎有很多秘密。可是却一直不肯告诉我,不肯让我和她一起分担,难道在她的眼里,我还算不上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吗?”

心儿蹲下身子,轻咬着嘴唇,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不相信我能有什么办法,要是真的全部都说出来,你肯和我一起分担吗?不抓我走就算讲义气了。这样想着,一阵沮丧。

“是因为你们沟通不够吧。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一开始就说清楚才好。”玉麒麟安慰道,又叹气道,“至少你比我强啊,还有人同你闹别扭。”

裴少卿眉梢一挑,“怎么了?难不成我们迷倒无数芳心的玉统领也春心萌动了?是哪家的姑娘?”

玉麒麟的脸刷地红了,“什么春心萌动,别胡说八道,还哪家的姑娘呢……”说到这里,她脑海中猛地浮出明崇俨的身影,如果被他知道自己被误以为是“姑娘”,会是什么表情?这几年女扮男装下来,和兄弟之间玩笑不忌,与正直严谨的裴少卿尤其处得来,却从未有过别样感情,只觉意气相投,肝胆相照。直到遇到了他,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个女人,是个一直渴望着找到那个人,与他携手共度一生的女人。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我倾心于他,可是他早已经心有所属。”双手撑在楼台上,俯瞰着宽阔的街道、寂静的城市,玉麒麟低声道。

裴少卿怔了怔,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你能想得开就好。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略一犹豫,又道,“听说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宫外忙碌,虽说禁卫军目前不必像神策营一样时刻轮值,但你刚刚当上统领,怎么也要积极一点儿吧。”

“我知道了,不会耽误公事的。”玉麒麟苦笑一下,点头道。

两人一边闲话,一边下了楼梯。心儿这才站起身来,偷偷看向窗外。

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默默凝视着那片黑暗,心儿忽然想到,倘若她从丹凤门逃走,会不会连累他呢?至少一个失职的罪名少不了吧。难道她这一生注定就要活在内疚里了……

这似乎是个无解的结,静默片刻,心儿回到地道,慢慢地往下爬去。

一者行走在光下,一者行走在暗中,也许,他们两人注定是两条平行线,永远找不到交集。

神不守舍地穿过地道,心儿从出口爬了上去。刚伸出半截身子,她整个人僵住了。

地道外面竟然有人!

是个蓬头垢面的宫女,正站在水渠边,死死盯着水面出神。

忽然见到从地底下冒出一个人来,那宫女吓了一跳,愣了愣,猛地尖叫起来:“鬼啊……呜呜……”

心儿脚下一蹬,飞扑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口。开玩笑啊,要是这个当口引来人,地道的秘密曝光,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付诸流水了。

那宫女被她制住,手脚踢腾,剧烈挣扎。她力气甚大,要不是有武功在身,心儿险些压制不住。

怎么处置这个人呢?已经被她看到了,难道还能抹去她的记忆不成?心儿一时犯了难。若要说干脆利落,杀人灭口,可是自己与她无冤无仇,岂能下这种狠手。

都是因为那个可恶的裴少卿,要不是因为他那一番话,自己心情不好,怎么会一时疏忽,不听听外面的动静就直接爬出去了呢。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办法,心儿大愁。

冷不防手上一疼,竟然是那个女子见挣扎不开,一口咬在了她手上。心儿一松,女子趁机摆脱钳制,惊叫道:“你是贺兰心儿?”

她认识自己?心儿一怔,定神细看,顿时吓了一跳,还真是熟人,竟然是方灵素!

风光无限的司苑房掌司怎么变成了这副邋遢样子?心儿惊讶地打量着她,衣衫散乱,神情憔悴,对了,听说她近来一直病着,可三更半夜不好好养病,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转头望向水渠,难不成是想……心儿脱口而出,“方掌司,人生苦短,您可不要想不开啊。”

“呸,谁想不开了。老娘正是想要活下去,才决心来这里,听说这条河通往宫外,只要能游出去……”她喃喃说道,旋即又哭丧起来,“可是我不会水啊,怎么办?老天爷啊,你想要灭我啊!”

她手舞足蹈起来,又哭又笑,状如疯狂,心儿吓了一跳,这方灵素该不是疯了吧?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出宫?

“你,你这个丫头呢?你来这里干什么?”哭了片刻,她又想起了心儿,盯着她问道,忽然转过头,“不对啊,你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难道是地道?”她脸上浮起诡异的喜色,转头望向石像旁边。

提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怎么就不疯了?还这么精明!心儿暗怒,却也无计可施,刚才听方灵素话中的意思,似乎也有意出宫,她决心赌一把,爽快地承认道:“没错,就是地道。”

方灵素双眼爆起亮光,转身就要往地道冲。

心儿大惊,连忙一把拦住她,“你要干什么?”

“还要干什么,我要离开这个宫廷,没错,待在这里只会等死。”

“这不是出宫的地道。”

方灵素愣住了,一把攥住心儿的衣领,“你还知道别的地道吧?告诉我。带我一起走。不然我就去告发你。”

心儿无奈,只得道:“我确实知道,也可以带你一起走。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要出宫?”

“为什么。”方灵素凄然一笑,“我若继续留在宫里,必死无疑,武皇后不会放过我的。上次我帮她害了长孙无忌一把,却也同时抓住了她的把柄,她想要毒死我,我靠着一直装病才躲了过去。偏偏前几天她又派了云儿来探病,只怕是见我没死,不甘心啊,接下来还不知用什么毒计来对付我呢。”

武媚娘这么狠毒?心儿诧异,按理说方灵素既然投靠了她,又没有背叛,何必赶尽杀绝。但这些本就与她无关,她点头道:“好,我可以带你走。但是行动定在三天之后。”

就这样,逃出宫的队伍,又多了第五位同伴。

再加上太子,总共六个人了,希望到时候别出娄子。心儿苦笑着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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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少时,我们总免不了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可最后相守的人却很少是当初的那个人,但我仍然想让大家在年少时狠狠爱一次,所以我写了这篇长稿,来怀念当年的他们和她们,一样的青涩,一样的懦弱,但永远不断的在进步。文中的安纤莫和米蓝是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主人公,她的身上都能让你们看到当年的你们和正年轻的你们,米蓝的大大咧咧,粗神经是否让你想起了班里的某一位同学,安纤莫的小心谨慎和胆怯对航晨的那份心意,有没有让你想起当年的自己
  • 黄河鬼窟

    黄河鬼窟

    投河而死的傻子,悬梁自尽的瞎子!黄河鬼窟里,浮起了一具又一具面目青肿的腐尸。可是我万万没料到,最后浮起的那一具,居然是我!只是,又有谁知道,最厉的鬼,最冤的魂,永远不在地狱之中!地狱已空,万鬼横行!这厉鬼,就在你我的身边,就在你我的心里!不,这厉鬼,就是我!
  • 遵命我的班长大人

    遵命我的班长大人

    “班长大人”,少年杜军用他清透却魔力十足的声音,震撼了纯真少女江雁的心灵!他说,他喜欢她,永远不会放开她的手!她说,你若不放手,我便永远在你身边!
  • 独宠娇妻

    独宠娇妻

    【对不起,娶你,只是为了不让凤儿担心。】新婚之夜,他当着她的面说出如此残忍的话,然后转身离去,留她一人独守空闺。屋外,炮竹声声。新房之内,心凉如水。原来,有时候付出再多,也是得不会相应的回报。闭上眼,她该让自己清醒了,只是,看着眼前一对人恩爱的画面,她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 重生之阑珊

    重生之阑珊

    当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披荆斩月闷头前行的时候,偶尔停下来回过头看着那个当初我们自己犹豫许久踌躇满志的分界点,是否会莫名的有种心酸?正因为我们有的时候无从选择,所以不断的在现实与梦里追寻着那些让我们刻骨铭心的阑珊。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我们还会坚持我们一如当初的选择嘛?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我们会不会杀伐果决的上前紧握住一念之差错失天涯的那双素手?杨昊,一个一直失意着的小公司职员,当他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他最怀念的十八岁,会编织出怎么样的梦呢?此中真意,尽在书中,不足为外人道也。起点四组签约作品。新人作品,求收藏求推荐,愿我们都能在灯火下发现静待自己的那抹阑珊~
  • 嚣张狂妃力卷狂澜

    嚣张狂妃力卷狂澜

    重生到帝凰大陆,超级天才,掌握夜府大权,占卜预言,傲世九重天天的她,浴火凤凰,一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