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作坊请来的三爷爷,此刻则笑眯眯的坐在二叔常坐的红木椅上细细品茶,产于云南的上好普洱茶,刚打开茶盖,浓郁的茶香便钻入老头的鼻孔,入口微苦,过喉时却爽快流通,口中微微留有余香,确实好茶!
三爷爷一生遍游各地,是个地地道道的地质狂。每到一处,必先仔细勘察地形地貌,并根据地上的植被等判定所含的矿藏,每至一处必有新的发现。三爷爷走了大半辈子却没有发现一处令他流连忘返的矿藏,于是路过唐府时,突然萌生了退隐之意,便留了下来,在作坊中做了一等一的工匠,因了广博的才识常常成为唐风的座上宾。
见唐风急急忙忙跑来,唐风终于松了口气,一行四人往马连山走去。山脚下,唐风伫立许久,这座山,自两个儿子在山上出事,唐风已经许多年未曾上山,想到大儿惨死内心不禁又是一阵悸动。
由阿蛮和唐元引路,顺着那条不断有蓝色花瓣流出的山溪一路往上,走了不多时,拨开一丛乱枝,一片蔚蓝色的花海便映入眼帘。
原本崎岖倾斜的山上,突然出现这大片的平地,俗语说异象必生奇观。这突现的平地着生着大片的香薷,地下必定藏有不俗的矿藏。
“这香薷花瓣呈现如此纯正的蔚蓝色,实属罕见,老夫之前还从未见过如此奇观!”三爷爷一生遍寻所遇赤铜矿黄铜矿等不计其数,可一般含量极少且埋藏极深,用来炼铜也产量极少,可这片铜矿只目测过去,便知含量异常丰富,而且香薷花瓣蔚蓝色正表明这铜矿纯度非常之高,且埋藏在地表浅层极浅处,委实罕见!
拨开附近的一处香薷花丛,三爷爷只用铁锹铲了几下,便被下面的岩石阻隔了去路。他弯下腰将表层的土一点点拔离开来,小心翼翼取出一青色石块,阳光下熠熠闪耀着金属光泽。
“青琅玕!”唐风失声叫了出来。
青琅玕,又称孔雀石,由于岩石的颜色酷似孔雀羽毛上斑点的绿色而得名,因其美丽的外表而常常被人们用来制作装饰品,不过它最大的作用却是用来炼制铜矿!
三爷爷将这块青琅玕小心的放在一块干净的平地上,仔细将上面残存的土壤除净,细细端量起来。只见这绿色莹润而有光泽,透过光线甚至可以看到盈盈流动的光线,单是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而且这岩石上几乎没有其他的杂质,单单提纯便可以省去大部分劳力。
“三哥,您看这片地的铜矿……”唐风站在旁边也仔细端量着这块青琅玕,试探着问道。
“确实是上好的青琅玕啊!哈哈,你们唐家这次发财咯!”三爷爷眯缝着眼睛,如获至宝的轻抚着地上的石块。
“那这一整片都是这样的青琅玕?”
“应该不会错,只是还需要再勘察一遍。”三爷爷说完重新拿起铁锹返回花海,阿蛮见势,也拿起铁锹准备下去,被三爷爷给喝了回来。
“你小子一身蛮力,一铲子下去还不得把这上好的青琅玕给铲出裂缝来。”
连取了几个地方的样本回来,几块青琅玕的成色都如第一块般成色鲜亮且质地纯净。
“果然是宝地呀!当初老夫就看这马连山与平常山脉不同,没料到果真是藏宝之地啊!”三爷爷口中嗫嚅,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唉,确是宝地,只是今日我唐家遭人暗算,尚不知这矿藏究竟能否保住!三哥,依你之见,这矿藏该如何是好?”唐风轻叹一声,将目光移向正为这青琅玕而两眼放光的老人,顺便看了一眼一直沉默在旁边的元儿。唐元目光正直直的盯着地上的青石,神色却是异常的严肃。
“这铜矿,还是暂时保密的好,免得给唐家招来灾祸!至于这铜矿的开采,切不可操之过急大量开采,依我之见,每日只可限量采取,铜矿有限,我们总要为儿孙们的未来生计着想啊!”唐元细细听完三爷爷之言,心中大惊,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人考虑到可持续发展的问题!不禁大为赞同,唐风也不断点头,极为赞同。
将几块采集的岩石装进包袱,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依旧阿蛮在前面引路,一行人往山下走去。
透过树林的阻隔,唐元隐隐能够听到寒潭处发出的声音。寒潭上方依旧是死寂无物的气息,然而在潭水之下,却透出奇怪的音响。经过昨日的修炼,唐元的感知能力已经有了飞速的提升,对声响的感知尤为突出,然而却也不能感知更深远的地方。唐元凝神听了一会,依然没有任何结果,估计是寒蛟透过寒潭而发出的气息吧!
一下山,三爷爷连午饭都顾不得吃便一头钻进了作坊中,命人运了大批木炭,只留下阿蛮一个人为他拉风箱。将青琅玕与木炭混在一起,在下面燃起熊熊火焰之后,阿蛮整整拉了一个下午的风箱,才看到原本青绿色的青琅玕竟慢慢变为了红色的金属液体。
这期间,只听整个作坊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停止加热之后,原本红色的金属液体慢慢凝结,表面竟呈现为一片黑色。三爷爷将这金属块取出,用锋利的小刀在表面划过,才发现原来内里竟是坚硬的青铜!
人们日常所炼造的铜一般为红铜,而红铜质地较软,制作兵器一般很容易就变钝,然而青铜却不同,青铜中所含的锡铅等物质不仅可以增加铜的坚硬度而且还可改善铜器的柔韧度,令铜器不为外力轻易脆裂。
“真是想不到啊!这马连山上竟有如此丰富的青铜矿藏!”三爷爷忍不住啧啧称奇,边拿出刚才铸造成功的铁制模子,边让阿蛮重新鼓起风箱,将凝固的青铜重新融化浇铸到模子之中,待铜汁凝固,从模子中取出,在火上淬烧之后,拿起大锤抡起来,随后将被火烧红的锋口往水中一淬,伴着一股浓浓的白色雾气,一把斧头的雏形便显现出来。三爷爷从内室抱出一杆黑松木削成的斧柄,安在刚刚打好的斧头上,不大不小正合适。
“蛮子,呶,给你这个,快把那把石斧丢掉吧,我看着都觉得寒碜!”三爷爷将新斧子一把丢给阿蛮,“顺便试一下这把铜斧够不够锋利!”
“谢谢三爷爷!”
阿蛮一把抓住铜斧,憨笑着点了点头。这铜斧与石斧相比个头小了许多,只是重量上却丝毫没有减轻。斧刃处隐隐发出一道寒森的白光,透着无与伦比的坚韧。阿蛮持在手中挥舞一番,斧刃竟可以劈开空气一般发出嚯嚯的声音!
三爷爷看着阿蛮兴奋的武动着手中的铜斧,心中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突然想到,假若自己的儿子还在,孙子也应该有这么大了吧……
只是想到那次赌石的大败,想到那块表面看去明明内涵璞玉的黒石,一刀下去,却只看到一小片嵌于表层的玉块,悔与恨,都不能够表达他的心情。挫败感与过度自负而引来的各种嘲笑,令他一度抬不起头来!自那次之后,他抛家弃子,一心只为找到心中那块完美的玉石,却不料,一次小小的地质勘测,便令他全心陷入了这种探询的快乐之中,不能自拔。
虽寻了多年仍没有寻到那块心目中完美的玉石,他却发现了更多比玉石更有价值更有意义的矿藏。而这次所发现的青铜矿,无论从质地还是色泽都堪称完美。而陆冲,已经多年没遇到令他心称完美的石头。
从山上回来,福伯便已经准备好了午餐,唐风心情大好,破天荒为自己斟了一杯窖藏多年的女儿红,唐仪和唐元也有幸分得了一盅。酒香飘然,兴致盎然,老爷子积压在心头多日的郁结终于解开了,竟心情大好的哼了几句小曲,唐元从未见过老爷子如此开心,连唐仪也瞧出了老爷子的异样,忍不住抬头打量了几眼。
人一喝了酒,话便开始出奇的多,唐家也没那么多诸如食不言寝不语的旧俗规矩。见爷爷心情好,唐元便不由问起了作坊三爷爷的来历,这问题从今日上山时起便困扰着他,明明看上去俗的不能再俗的手艺人,却可以像一位室外高人一般挥斥方遒,从头到尾唐元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你的这个三爷爷,来历可是不俗!他的原名叫做陆冲,有人说他曾是茶圣陆羽的传人,他博览群书,不仅对品茶之道颇有建树,同时还对地形勘测等具有极深厚的兴趣。陆冲,原本应是陆家的接班人,但他生性不羁,从不服输,这也是他能坚持这么多年在外勘测的原因之一。”
“后来他遍游各地,每到一个地方便对当地的地形和矿藏资源进行勘测,发现了无数的矿藏之地,江湖人称‘地藏先生’。他游历四海名川,无非要寻找一块值得他流连忘返的矿藏之地,他对于埋藏于地下的那些矿物痴迷到了甚至疯狂的地步!”唐风押了一口酒,“可惜,这么多年,他从没有遇见那样一片矿藏,最后当他终于厌倦了这种生活,于是在此地定居下来,并在我唐家的作坊中留了下来。他对外只称,他在家中排行老三,故人称三爷爷。”
唐仪听罢又补充道,“这三爷爷,虽为人有些乖戾,但心肠却是极好,且如今对锻造之术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元儿,你要切记,人不可貌相,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高人不露相,大概说的就是像三爷爷这样的了吧!”
“嗯,”唐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不到看似平常的三爷爷竟有如此深厚的背景,难怪在连爷爷都要敬他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