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被微湿薄雾笼罩着的三月云城，溪水声浅浅，柳絮池塘淡淡风。水墨渲染一般的桥亭楼阁，点点清秀与雍容相间，写意悠然的绿柳扶风，圈起些微的清风浮碧，像似伫立在皇城高高九重塔上的持扇女子，黛色眉间洗不尽的香风忧愁。
云城中美目顾盼的女子不比皇城中的差，例如城东包子铺老板的千金，正值十三四岁豆蔻年华，生的秀面朱丹唇，眉如描黛，眸如涌泉，俏生生的鹅蛋脸，眉目如画，笑起来如沐春风，清秀似莲。爱穿一身青罗衫长裙，青丝不染，手执罗扇，往自家铺子门口一站，便是活生生的招牌。如果不是年纪太小，恐怕登门拜访的媒婆都能踩烂几个门槛了。
云城地界不大不小，但那是比较西域来说的，西域并不出名，天下洋洋洒洒八大域，外还有诸雄朝拜的帝郡，小小一方世俗界根本不值一提。
城中人们陆陆续续的吃完早饭，开始一上午的忙碌活计，虽然是小地方，但人们也依旧分贫贱贵富，三六九等。稍微跟外界武者攀些关系的便是皇族贵族，大多则是清贫百姓，养蚕缫丝，五谷杂粮。
大街小巷，人渐渐多了起来，自然而然便开始热闹了。刚刚吃罢饭，打个嗝的功夫，集市旁就开始有闲人喊着对面楼阁上的谁谁谁下来玩，喊着话的自然都是八九岁的孩子。
这时候，街坊两边热热闹闹的也高着嗓子吆喝起来。
“桂花糕，都来尝尝我家的桂花糕，瞧瞧，百年老字号！甜润可口！”
“皮薄馅大的肉包子，汤汁丰富，不好吃不要钱！”
“枣泥发糕，虾仁蒸饺，鱼丸汤，应有尽有，好吃不贵！”
周边铺子叫卖声不绝，三三两两的人们络绎不绝，懵懂的孩童，持伞的少女，一身布衣满腔热血的少年，坐在椅子上的迟暮老人，构成世俗百态。
“来参军的？报上名字年龄，家住哪里。”
“姓卓，没名字，街头面馆掌柜的叫我卓蛋，云城人，今年十四岁。”
“···既然是云城人氏，那便叫卓云好了，简单好记，也比卓蛋要好听的多，是不是。认不认识字？可是家中独子？”趴在案牍旁埋头写字的中年汉子头也不抬的说，一身规规矩矩的铁甲军装，国字脸，手中沾了墨的笔稍微顿了顿。
“认过字，我是孤儿，从小就没见过爹娘，不知道是不是独子”案前的少年说道。
“如此··家中无亲人，自然没有什么好挂念的，也成。”中年汉子抬头略一打量那少年，点点头，提笔在已有半页密密麻麻人名白纸下方写了个卓姓。
抬眼观那少年，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眉目清秀，面容白净，或许是穷人出身，清明的双眸中看得见那股子不服输的倔劲，身材单薄，谈不上什么高大魁梧，这种新兵蛋子中年汉子见多了，刚开始时，都是在军中不懂随机应变收敛锋芒，吃过亏后才能将自身棱角抹去，逐渐成为合格的老兵。
事实上，战场上最容易当炮灰的也是这种新兵。
没见过血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没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军人不是好军人。很多的习惯，包括战场上的风霜露宿等，让谁一下子也受不了，更何况是十几岁的少年。
“卓云，明天上午去城主府找昭武校尉麾下的郑千户报道，今天回去收拾收拾东西，见到郑千户要行礼，听见了没？记住了，周国现下可是跟姬国战事吃紧，边境战火已经持续了月余，说不定什么时候你们这些新人就要上战场了，哪有白吃军饷不干活的？干活就是要杀人的，你怕不怕？”
“杀的是姬国敌人，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们，没什么怕的。”卓云说
“这就对了，害怕见血还打什么仗！”中年汉子摸了摸下巴，训道。“差点忘了给你这个，不轻不重十两银子，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算作你的充军费，行了，你先去吧。”
“是。”卓云规规矩矩的抱拳行礼，接过银子，起身离开。
卓云，卓云。
少年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底默念他的新名字，牢牢记住，对于以后的军中生活虽说仍是没有着落，但值得欣慰的是总算有了个上台面的名字，他曾经偷偷跟着隔壁私塾念过一些书，也萌生过给自己起名的想法，但无奈的是卓蛋这个名字跟了他十四年，街坊邻居口口相传都熟知了，一时也改不过来，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卓云这个名字可不一样，进了军营可是要写进国册伴随一生的，还有一点是之后若战死沙场，后来人们给烈士上坟，一瞧这尊姓大名，卓云，的的确确比卓蛋排场多了。
“为什么有种刚刚把自己卖了的感觉？”卓云看着手中的十两银子，摇摇头。
“肯定少给了，明明应该是二十两，真黑。”卓云将银子揣进兜里，看看天色估摸着也到吃中午饭的时间，街上饭馆生意正兴，也不再疑迟，朝家中走去。
卓云是个孤儿，从小就与姐姐周陌玉相依为命，平常是卓云下河里摸鱼，姐姐拿到集市上去卖，换些钱买来针线，帮人家做些手工活，日子清贫，却也充实。
姐俩两人就住在初柳巷，一条很不被人注意的冗长巷子，阳光晒不到，常年阴凉潮湿，若是年轻人住还好些，像邻居家的花奶奶，年近花甲，无儿无女，独自一人生活，早早的便得了风湿，阴雨天病情加重，每每都躺在床上起不来，生活困苦。
卓云心里想着，等以后周陌玉成亲，一定要帮姐姐选个好人家，最起码不用住在潮湿的房子里，生活也好过一些。
慢慢的，已经走到了家门口，推开门，便看见不甚宽敞的家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坐在窗前，极认真的绣着什么，手持针线，窗子半开，微微几缕阳光照在她安静地侧脸上，娴熟美好，身影消瘦纤长，三千青丝绾起，秀丽端庄，仿佛只是一个侧影，便能将整间屋子里充满了阳光，明媚动人。
“你回来了？”周陌玉回头看见卓云，微微一笑，齿如瓠犀，眉目如画，正如她的名字。陌玉，陌上人如玉。
“恩，”卓云点点头，不知为何又犯了难。姐姐还不知道他明天就要去参军了，留下十两银子，周陌玉这个年纪已经到了成亲的年龄，每每有媒婆上门，她都闭口不提，仿佛丝毫没有成亲的打算，卓云从小心思聪慧，又怎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周陌玉是想等他成年有了能力之后再嫁人，否则是怎么也安不下心的。可到了那时，周陌玉以她二十多岁的年龄很难找到如意人家，卓云不愿当这个拖油瓶，连累周陌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