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生忽地便伸手捂住了心口的位置,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茗笙也发觉到了她的异常,轻声问道:“怎么了?”
茗生不语,只猛地摇了摇头后又紧紧注视着阅古今。
“这么奇巧的一件玩意儿,在董越芪生前看来,再稀有,也不过是玩赏一件,但奇就奇在这里,就这么一件玩赏,董越芪却从来不在人前示看,而且,据董越芪的近侍所言,这四方神,从未齐过,而一直缺的那块,是青龙。”
茗生已经在茗笙的怀里有些颤抖了,小小的身子也越发绷紧了。
饶是茗笙想忽视也没法了,于是他掰过了茗生的身子,却见低头的茗生是紧紧咬着唇,那下唇,已是发白,而她揪着心口的位置的小手,也是青筋绽起。
“到底是怎么了?”茗笙的声音带着焦急。
茗生还是固执地摇着头,头也再次转向了阅古今站着的地方。
“于是,便有人说,时家藏有那一直缺着的青龙石,而时家,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个,才被灭了门……”阅古今的话里带着浓浓的怜惜,但是这句话在茗生听来,却是不然。
茗生大呵了一口气,整个身子也止不住地颤抖着,似有什么梗在喉咙吐不出一般,她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茗笙也被吓到了,但下一秒,他便掰开了茗生的两手,将茗生往怀里一按,顺着她发紧的背脊一下下地抚摸着,却是不敢再问什么。
但是再愚笨的人也看出来了,茗生的突变,该是因为下面那人。
所以将茗生抱在怀里后,茗笙便一个跳跃,落到了满堂的人上方,又借着身后的一根柱子,掠过堂中那些人的头顶,最后,落到了阅古今的面前。
阅古今也是一愣,讲到一半的话语便生生地停住了。
“不许再说了。”茗笙一抬手,一只锋利的簪子便对上了阅古今的喉咙。
“离他远点!”
和阅古今一样,茗笙的颈侧被架上了一把剑,冰冷的剑锋让茗笙皱了眉头。
堂下的人惊呼了一声,纷纷退到了远处,原本站满了人的大堂瞬时便只剩一片狼藉。
阅古今看着眼前这人正是自己昨日追的那个“故事”,却不料,人在自己面前了,却是针对着自己而来……
“时家是不是有时左岩那个时家?它是不是真的被灭门了?”一个糯糯的声音响起,一瞬便打断了阅古今的思考,而他的眼中,出现了一张泫然欲泣的小脸,眼里却是满盈着期待。
阅古今瞄了茗笙一眼,试探着张了张口,却没见茗笙又阻止,于是他便说:“善玉的时家只有那么一家,也的确是时左岩当的家,被灭门也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哇!”茗生忽地便大哭了起来,口里还不断说着“你骗人”之类的话,怎么也止不住哭声。
茗笙还未见过这般哭闹的茗生,他只道茗生即使是再痛的伤也是不曾哭出声,但是眼前这人,却寥寥几句话,便将茗生弄得这般伤心。
于是,茗笙的簪子便又往前送进了几分,阅古今的喉咙顿时便渗出血来。
“你敢乱来?”茗笙的耳边也被暴喝一声,而他的颈侧,也是渗了血。
雅诀看着阅古今还是依旧闲适的脸,气便不打一处来,但是他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茗笙的实力,他不清楚,而且,他隐隐觉得,即使自己拿着剑抵着茗笙,自己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莫不是你与那时家有什么关联?”阅古今的声音猛地就穿过了茗生的哭声,状似自言自语的一句话落在茗笙耳里却是让他心中掀起了波澜……
茗笙有想过,茗生是大小姐;也有想过,茗生之前的生活是富足的;更想过,茗生的家人若是找来了,要怎么带走茗生……
但是,他如何想过,却不曾想过,茗生会没了家人,抑或是,茗生会这样失去家人。
灭门?多么刺眼的词眼。
可茗笙却不陌生。
因为在之前,他做过,而且不止一次。
只要是那张黑色的拜血帖上写了,他便去做了。
他从未想过,这样做之后,有什么后果。
他只知道,这样做,有时候是完成任务最便捷的方式。
然,他不知道,当知道茗生有可能也经历这样的事时,他会这般无措。
万般思绪闪过脑海,最后却连那句“是不是”都问不出口。
最后,这满腔的不明情绪与无措,尽数朝着阅古今去了。
尖锐的簪子顺着茗笙的双指,直往着阅古今的咽喉而去,茗笙的身子也往前一动,那样子,没有杀气,却是动了杀招。
“不好!”
雅诀暗道一声,手中的剑随着茗笙的动作也往肉里划进了几分。
血,顿时便多了起来,那味道也逸散开来。
茗笙却是未觉,仍然想把手中的簪子送到已是退了好几步避开自己的阅古今的喉咙里。
“不许你伤害茗笙!”
茗生的哭声不知何时便止住了,但是她抽噎的声音却是无比坚定。
而她的右手,此时正握着雅诀的剑刃,而左手,是一柄小巧的弩弓,对准了雅诀。
雅诀皱了眉,那握在手里的剑也不敢再用劲。
练武之人,最不耻伤老弱妇孺。
许是剑锋太利,茗生小小的手上,已有血缓缓地流着。
“茗生……”
茗笙低叹一声,似是从魔障中醒了过来,下一刻,他便拂开了雅诀的剑,而后立在了一侧。
茗笙拂得很是巧妙,恰好把那剑从茗生的手中脱出,又不至于伤到茗生。
可茗生还是流了血。
“虚影?”
不知为何,阅古今忽然便脱口了这么一句,而他的眼睛是紧紧锁着茗生手里的弓弩。
虚影一名,不仅是符遥的痛脚,也是阅古今的死结。
一个是手握天下所有消息的符楼主子,一个是走遍天下用一张嘴说书的阅古今,看似没有关联,但是却同样“深受其害”。
犹记符楼最盛时,想要“虚影”消息的人,数不胜数,而且赏金已经出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丰厚。
可最终,就似砸了那“天下第一消息楼”的招牌一般,符遥散布出去的人力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捞到,但这还不是最坏的,许多人为了骗佣金,愣是编了很多离奇的假消息。
还得符楼上下,不禁要应付那些高额出赏的人的追讨埋怨,还要绞尽脑汁去过滤那些消息的真实性。
所以,想到那段时光,符遥是心疲身倦,而“虚影”这个名字,也似魔障般,入了他的心里。
而阅古今的“其害”却是来源于符遥,那段时间符遥,逮着机会便会问阅古今有没有“虚影”的消息,问得多了,阅古今烦的同时也是对一些东西变得敏感起来……
就比如茗生此时手里的弓弩。
弓弩其实算不得兵器,在武林中,很多人甚至觉得它连暗器都算不上,若是硬要将它归个类别,那只能算是利器。
在军队中,它还能发挥一点作用,但是在以武力横行的武林,拿个弓弩当武器,只能是被奚落成三教九流,上不了台面。
所以,虚影的武器其实有很大的代表性,看见弓弩,武林人大部分都会往他那边靠。
阅古今话语一出,不过一息,他便否决了自己的话,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孩子不过四五岁,还是会哭的年纪。
可是?
阅古今眼睛一眯,却是到了茗笙身上。
不似榆叔之前的推断,阅古今却是从茗笙身上看出了一丝不和谐,这一丝不和谐,来自于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