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幽的脸上挂着陌生的凛冽，轻轻推开比自己高出好多的文绪，然后仔细看看这个一直挂念她的好弟弟，已经出落得挺拔俊朗了。岚幽环视着这些曾经的亲人，包括身上穿着廉价货的表姐，脸上的微笑很惨淡。
身后的保镖把箱子打开，当时所有的人都震惊了。满箱子的钱格外耀眼，大概是这个小乡村里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数量。文绪一颤，“姐，你那儿来这么多钱?”
岚幽垂眸，“乡下没有取款机，这些现金是给爸爸的。”然后她拿出一张银行卡，“文绪上大学了，这里的钱足够你花一年的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也足够，别苛待自己。”
妈妈手里拎着的水桶“嘭”地一声坠在地上，溅了一点水花在岚幽的裙摆。
岚幽抬起头，“我……要结婚了，这次来是拿户口把名字改过来。”
爸爸转过身地一刹那，苍老了很多。“一一，这些钱……”妈妈不敢直视那团炽红。
“是我丈夫的，算是彩礼吧，”岚幽轻轻打断对话，嘴角一抹自嘲的笑，“还有，我不叫文一，以后也别叫我一一了。”她又想起来小时候每每倔强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妈妈就会抽打自己的脸。爸爸从屋里走出来，紧紧握住军绿色的户口本，岚幽接过来，匆匆说了句“谢谢”。岚幽走的时候，没有一刻犹豫。多年以前的多年以后，她已经再也不需要拥抱了。
开门的声音把岚幽的遥远思绪唤回，沈卿承坐在岚幽身边，没有说话。文绪也走回病房。
老人慢慢醒来，“儿子，刚才是不是你姐姐来过了。”
文绪垂下头，声音里有些动容，“嗯，是。”
“你姐姐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很漂亮，比两年前还漂亮，她过得很好。”岚幽捂住嘴，控制不住眼泪。老人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你姐姐从小就很好看……她也不来看我，她一定还不原谅我呢。”
“……妈，你想姐姐吗？”
老人的笑容暗下去，沉沉叹息，“是啊，你姐姐走之后没多久我就想她了，她多乖啊，我生病的时候她半夜跑到大老远去给我买药……儿子，我都后悔了，但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那么迫切地想走去大城市……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过得好就行了。”
岚幽哽咽着轻唤，“……妈，是我……”
“一一!是你吗?你在哪儿?”老人激动地想要起身，眼睛里流出浑浊的泪，岚幽握住她的手，“妈妈，我在这儿。”老人摸着岚幽的手，几乎是颤抖着，“一一，你回来了，你来看我了。”
“是啊，我回来了，”岚幽擦好泪，“妈，我听见你说的了，我怎么会不原谅你呢?都是我不好，一直都没回来看您。”
“一一，妈以前是不是让你很伤心?妈……妈不是有心的，”老人摸索着摸着岚幽的脸，“你回来就好，你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
“我很好，”岚幽侧头看了沈卿承一眼，“我丈夫也在，你要和他说话么？”
“你丈夫?”老人愣住。沈卿承轻咳一声，“阿姨，我叫做沈卿承。”
文绪和病床上的老人都是一顿，老人笑了，“我认得你，你是一个公司的大老板……有些话，今天不说可能就没有机会了，医生说明天早上的那场手术，成功率百分之五十，这就像是和老天爷打赌……”
文绪的眼眶红了，“妈……”
“你既然娶了一一，我也不强求你对她多好，你们这种大老板总是三心二意的……”岚幽破涕而笑，“妈妈，你说得太对了!”沈卿承尴尬地笑笑，瞪了岚幽一眼，“阿姨，我不会的。”
“你只要做到别让她受委屈就行，就这一条，你能答应阿姨吗？”
沈卿承沉默了一阵，“阿姨，你放心，我对她会很好。”
“你答应我。”
“……阿姨，我答应你，不会让她受委屈，我会对她很好，不会让她难过。”沈卿承的语气很平稳，岚幽看向沈卿承，然后低头，反正都是假婚姻，看在妈妈的份上，就当做是善意的谎言好了，沈卿承敏锐地察觉身边人的迟疑，回过头，“喂，我说真的。”
岚幽怔住，假装没听到。
“还有，一一，你要照顾好你弟弟，拿他当做亲弟弟看待，好么？”
岚幽点点头，“好，我答应你。”文绪不争气地哭了，“妈妈……”老人听到文绪的哭泣声，笑着说，“男子汉哭什么?好了，妈妈要睡觉了，等我攒够体力明天手术才能成功啊。”
“嗯，文绪你也去睡吧，我在这里看着，你守了好几个晚上，身体会吃不消的。”
沈卿承不放心地看了岚幽一眼，“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在外面。”
“好。”岚幽把门关上，坐回椅子上，看着妈妈的睡颜，难得的轻松，这么多年的恨意，实际上只是自己不放过自己。妈妈的眼睛突然睁开，“一一，妈妈爱你。”
“我也是，妈妈。”岚幽的笑容灿烂，“睡吧，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老人转过身去，眼角一滴泪。如果是你在我身边，那么什么心愿都可以完成了，我也会很放心的、很开心的，和你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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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护士走进来，“546号病房病人换好病服准备手术，家属请做好准备。”
岚幽迷迷糊糊醒过来，沈卿承拉起岚幽。
“妈妈，醒醒，我们该进手术室了。”文绪推了推老人，突然一僵，“……妈妈?”沈卿承觉得不对劲，走过去，伸出手，也是一僵，回过头去看向岚幽，“岚幽……”岚幽的心一下子沉下去，“怎么了？”
医生急忙走过来，检查一番，然后站起来，麻木地摇了摇头。
岚幽愣了一会，然后疯了般地推开医生，“你什么意思?”说着跪在老人对面，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眼泪波涛汹涌，“妈……妈妈?你看我一眼，你怎么了？……你不是说……去手术么?”
“看样子是昨晚去世的，走得很安详。”医生叹气。
岚幽突然想起昨晚妈妈说的那句“妈妈爱你”，崩溃地大哭着，“这怎么可能?!不会的，昨天还好好的……”
“姐姐……”文绪搂住岚幽的肩膀，岚幽直挺挺地晕过去——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沈卿承紧皱的眉宇上，俊美的那么哀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