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渊坐在肩舆上，忍不住为自己的聪明而骄傲。
很明显，太后和皇后已经连在了一气，文宝宝再依规矩往朝阳宫跑，只会往死路上越跑越欢脱。
反正太后就是一个喜欢热闹的老人家罢了（景渊没有想到，太后只有三十来岁，一点都不“老”），横竖都是凑热闹，让她更关心的青州王之女宸妃去，好过让傻乎乎的文宝宝去。
至于文宝宝——还是留给他郁景渊慢慢玩吧。
想到这里，景渊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毓阳宫到了。
景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下肩舆，跑进映云殿。
“郁景渊，你怎么又来了？”
一如既往地，文宝宝对他的出现大惊小怪，就好像他这个皇帝不应该出现在他自己的后宫里似的。
“我来看看咱的娃。”
景渊还沉浸在自己刚才的“杰作”中，得意洋洋地宣布自己的来意。
“我就知道——”文宝宝一副了然的样子，深沉地点了点头，“——不是因为这个意外，你也不会来得这么勤呀。”
虽然文宝宝一贯对景渊是进行着无可奈何的抵抗策略的，不过景渊还是听出了这句话里一点不同寻常的意思。他假装不以为意地说，“为人父母者关心自己的子女，有什么错了？”
“是啊。没错。”文宝宝懒懒地说着，重新歪回她的贵妃榻上：看样子，在景渊来之前，她正在这里打瞌睡。怀了身孕的人，是特别容易疲乏的，即使身负武功的文宝宝也不例外。
“幸好我也只是孩子他娘。”
景渊沉下脸来，“宝宝，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都没有。我就是孩子的娘，不对吗？”
景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不过始终没有说出来。他定了定神，点点头，“对，你说得没错。所以呀，你往后应该有点责任感，好好的照顾好咱们的大皇子。”
“我还以为深谋远虑的皇上会为大昭的第一个皇裔准备好一整个宫殿的人，来照顾大皇子呢。”
文宝宝今天明显心情不好，每句话都带着火药味。景渊决定不再被她的坏心情牵着鼻子走，他挨到文宝宝身边，搂住她温温软软的身子，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有没有到朝阳宫去？”
文宝宝没有躲开景渊，这让景渊觉得她心情应该不至于太恶劣。然后她闭着眼睛回答道：“去了。”
“那和太后说话了？说什么了呢？”
“也没什么，太后赶着去礼佛，没功夫应酬我。”
文宝宝突然想起了什么，笑了一下，“太后连皇后都没工夫应酬，我更不在话下了呢。”
刚才文宝宝去朝阳宫的时候，恰好看到齐后匆匆地被太后打发走。看来齐后在太后那里得到的待遇，没有比文宝宝好多少。
“我知道皇后和太后——嗯，都是规矩很大的人。你一向是自由自在惯了的，如果太勉强的话，其实不去也罢。太后不会怪罪你的。”
景渊一向是个说话很小心的人，基本上来说，他自信自己的话里不会有什么漏洞——这是很明显的，因为在朝廷上整天面对那些老家伙们，稍为说话不慎，皇上的金口玉言马上就会成为老家伙们的尚方宝剑并且以此为凭据互相攻击个没完。
所以，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得罪了文宝宝什么，她听到景渊的这句话，就像被针扎般霍地坐了起来，厉声说道，“是啊，我不用去朝阳宫了。我正巴不得这个特权呢！”
即使文宝宝总是对景渊说话不客气，不过如此严厉的态度，还是让景渊情不自禁想起当年被父皇惩罚的日子来，他太惊讶了，都忘记了反驳，更忘记了制止文宝宝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带着莫名其妙但显然很冲的怒火大步流星地走向里间。
“你发神经了？！”
在文宝宝要冲进自己卧室的时候，景渊总算回过神来，一眨眼他就出现在文宝宝身边，拽住了她的手腕，大声质问，“如果我没理解错，你是在冲我发火？”
“嗬，大皇帝，我一介小女子又怎么敢冲你发火？我只是过于激动，不知道怎么‘感谢’您御赐给我的特权罢了！”
文宝宝一双美丽的星星眼毫不退缩地紧盯着景渊的深眸，“那么，您是需要我跪地谢恩吗？还是让我回自己的房间里去感动得大哭一场？”
景渊再好的心情，此刻也被文宝宝破坏殆尽了。小皇帝简直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小姑娘居然无法无天到胆敢冲自己发无名火，他之前真的是太纵容她了！不过，他决定还是给文宝宝一个机会，景渊尽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着平稳：
“文宝宝，你冷静点，我只不过是一时好心，太后那边规矩很大——”
“我不是没见过太后，犯不着——”犯不着你提醒，文宝宝噎下了后半句话，而是话锋一转，反问景渊，“或者，你认为我那天觐见太后犯了什么错了吗？”
景渊不由得一时语塞，“那、那倒没有——”
“那就是。我都还没有犯错呢，你干嘛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太后那边规矩很大？难道我是一个不守规矩的人？或者是，我还没有来得及犯错，你就已经假定我会犯错了？然后干脆把我从太后眼前赶出去，好让我没有犯错的机会？你都这么对待你朝廷里的臣子的吗？”
景渊涨红了脸，转眼又变得煞白，目光蓦然地变得寒冷起来。
原来这就是文宝宝的想法？
觉得他的一片好心是在害她？
他努力地抑制着不断冲击自己理智的怒火，一字一顿地说：“文宝宝，你在狗咬吕洞宾。”
文宝宝丝毫不退缩，反而更加咄咄逼人了：“狗？一会儿是会咬吕洞宾的狗，一会儿是孩子他娘。郁景渊，我在你心目中，从来就不曾是一个人，对吗？”
“郁景渊，我在你心中，从来就不曾是一个人，对吗？”
文宝宝的话像一把刀子，猛地扎进景渊心里。他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一贯冷静，嬉笑怒骂之间杀伐决断的小皇帝，现在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文宝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所领会的这个意思。”
文宝宝硬邦邦地又扔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开始大力挣扎，要甩开景渊紧紧扣着自己的手。
“你不要胡乱地给我扣罪名！”
景渊也许没有意识到，身为一国之君的自己，说出这句话是多么的好笑和气急败坏。他紧接着又说，“太后那宫里，没一个好人。就连我进去都得小心翼翼的，我是为你好！？”
可惜，景渊认为自己说的是实话，却大大地冒犯了文宝宝。
文宝宝听到景渊这么说自己的师傅，原本就因为某个原因而起的怒火，现在更添一层怨怼了，她冷笑起来，“原来如此。我算是明白了。最是无情帝皇家，好一个‘母慈子孝’的大昭后宫！”
景渊正在后悔自己的失言，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文宝宝又说话了，“原来太后那边这么危险。那么你让宸妃过去，岂不是让人家娇滴滴的美人儿以身犯险了？”
宸妃？！
景渊大吃一惊，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也许，自己一直忽视了文宝宝的能力了。
她，居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不说话了？为什么宸妃能去我不能去？你是决心把我往人家口水堆里推，对吧？”
“不，我没有——没有——没——”
一向伶牙俐齿的小皇帝，现在居然无言以对。让宸妃多多应酬太后，确实是他的主意。但是，文宝宝很显然知其一不知其二，然后为此发着史无前例的大脾气。
“跟我结巴上了？或者你是一片好心让我不要在太后面前坏了规矩或者说错话，落人口实。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我不去朝阳宫，光是‘不孝’这顶大帽子就可以把我压死？”文宝宝心里被无名的怒火填充得满满地，景渊，他到底还是偏爱宸妃的。他选择了她，选择了让宸妃去讨得太后的欢心……而为了掩盖这个事实，他甚至在她文宝宝面前，说出师父那里是“危险的地方”这种荒谬的大话！强烈的愤怒和憎恨，烧灼着文宝宝的心，连带着似乎连腹中的胎儿，都隐隐不舒服起来。
文宝宝强忍着腹中的不适，又说，“又或者，你只是想让宸妃去讨得这个彩头？既然我只是孩子他娘，我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了，你现在大可以到华阳宫去，带上你的宸露小宝贝，像那天那样，一块儿到朝阳宫享受你的天伦之乐呀！何苦来我这里！”
景渊目瞪口呆，他甚至忘记了继续扣着文宝宝的脉门。就这样眼看着她从自己冰冷粘湿的大手中滑脱出来，然后“砰”地关上了暖阁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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