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将铜镜放回原处,这本是用来照光的。
阿香干脆地道:“夫人没说,只交代让姐姐快些去见她。”
四周无人,我便放开些许。借着外面光芒走至门扉,缓缓推开,踏出门槛。
转身,边合闭两扇门扉边回她:“好吧,我这便去清净房见阿娘,你先回去照管好百花圃。”
“方才莫梓修哥哥送来瓶金疮药,他记挂着你的伤。”说着,阿香便将之递过来。
我接过金疮药,在掌心中仔细看看。“梓修有心了。”
——
独自走在去往清净房的道路上,两旁晶石微微亮。这便是阿修罗王宫用来取光的东西。八万由旬委实深远,位咸海底的王宫照不见阳光。
不甘活在黑暗中的阿修罗终开采出晶石,我们才得以触摸无比珍惜的光芒。
清净房内静悄悄地,看来劳累的侍女们都已睡去。
阿娘居住的房屋内尚亮着微光。我走过去轻轻敲门道:“阿娘,优昙来见你了。”
“进来吧。”
推开门扉,再轻轻关上。阿娘正坐在鼓凳上,视线落在方桌上一簇晶石上,若眼睛里发了光。
“女儿惦记着阿娘的伤,便特地带来瓶金疮药。”说着,将金疮药轻轻搁在方桌上。
阿娘斜睨眼,看看金疮药。“你哪来的金疮药?”
“是梓修给的。”因被大家歧视貌丑,她知圣医院不会给我金疮药。
“哪个梓修?”
“就是仆役房的莫梓修。”
忽,阿娘用力拍方桌,她厉声道:“跪下!”
惶恐至,身体便迅速跪在地上。未留神,仿若震慑出魂魄般。
“未想到你竟敢厚着脸皮来见我,你可知几日来为娘不睬你是何原因!”
我心下道,明明是阿娘吩咐阿香让我来见她,怎么在她口中变成我厚着脸来寻她;算了,她的情绪时常不稳,还是不要再气她才好。
“女儿愚昧,女儿不知。”我心里没底气虚地回。
阿娘立身站起来,视线里是她的一双绣花鞋。“还不是那千鞭的责罚,你想想那可是蛟皮鞭,本来大王是责罚五百鞭,只因你扑上来替我受罚,大王便立刻翻倍至千鞭,为娘可真是恨死你了!”
脚步左右走动着,说话的气力亦厚实些许,看来阿娘的身子已恢复好。论她是如何责怪,我都是心安了。
“阿娘息怒,女儿知错了。”我心底暗喜地求饶。前些日子她可是连地都无法下呢。
她继续踱步道:“蛟皮鞭是用蛟龙王皮所制,因其妄想占用我族之地,半月前,大王将之杀死剥皮制鞭子解气,为娘竟未料到自己成为首个受罚的,对面的旖箩可是开心几天几夜睡不着呢!”
“旖箩姑姑,她开心什么?”不禁疑惑皱眉。
“她!”倏地眉目间怒火而至。
阿娘伸出手指不停指道:“旖箩开心一百多年你可知,为娘只因为斗不过她,才有如今这落魄下场,你可要长心,姑姑唤得亲得很,到时她把你卖掉都不自知!”
“阿娘莫生气,女儿谨记阿娘教诲!”依她而道。
“起来,告诉为娘,如今芳龄几何?”阿娘的语气变得缓和些。我的心底便因此舒坦。
站立起来,看见她目光温和。我轻轻回:“今年女儿整整百岁。”
她叹息,寂寞而空虚。
“一百岁,一百岁的阿修罗女可不小了,适合出阁的年纪,若你有美貌,只怕如今早已嫁给男子成妻了。”
“不,女儿要陪伴阿娘,您不是三百六十岁了么,女儿不会嫁人成家离开孤单的阿娘。”
“你懂什么,为娘已老,而你方整整百岁,正是如花似月年纪,为娘可不愿你陪着个老婆子过一世。”又是斜睨一眼,严厉中夹杂着深藏的温软。
未等言语出口,阿娘淡淡道:“恨娘吗?”
周围渐渐沉默下来,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我淡淡回:“不恨。”
“你走吧,回你的百花圃。”仿若命令般。
没有在说什么,我转身开门便走。
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两旁晶石微微亮。若我的心事般清凉。
男子、嫁娶、丈夫、妻子、爱情……
怎敢渴望那些呢?每当面对他们的欺辱,我都告诫自己,他们全部都是坏人,不能依靠别人,不能渴望爱情。
关于爱情,阿娘便是最好的例子。阿爹将她抛弃,将来自己可不愿如此。如今这般忧愁的她便是被爱情所伤。
也许,这些都是骗自己的谎言。我轻轻抚摸自己的左脸,仿若很疼很疼。
“优昙!”
深夜,是谁唤我名。
微光中站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一抬头便看见他。
“梓修,是梓修吗?”在深夜里大声问。
“是我,优昙,我来接你回去。”他的呼唤声在深夜中更显安稳。
确定是他后,我便跑起来。快些赶上他。
“梓修,你如何来接我?”我问。
夜很黑,但我似乎看到他嘴角一抹浅笑。“夜深了,姑娘家独自转悠可不好,阿香说你在清净房,我便来这里接你。”
他送我回去,我走的不那么快了,好像散步般缓和。
“花潆呢,你去百花圃见过她没有?”我知道那是他心上之人。
他淡淡回道:“方才见过,她仍旧躲在水华里,不愿出来见见我,若她能接受多好。”
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认真。
也想帮帮他,花潆是住在百花圃的,她是花灵,按理说是属我的管辖。可那张美艳的面孔下究竟有怎样的故事,她不肯讲,我们却是怎么都不知道的。
“多谢,金疮药。”平静地说。
他语气温和地问道:“夫人身体可有好些?”
“方才见过她好许多了,她本是侍酒侍女,若不是咸海水味咸苦交杂,酒窖中无帝释天的美酒,阿娘便不会被大王责罚了。”
“听闻大王又打胜仗虏来不少美酒珍宝,看样子能撑好些日子。”他道。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气氛沉默下来,两人都无甚言语。
不一会儿,我便远远瞧见百花圃的竹篱笆。
“花潆那里我会跟她谈谈。”我对他承诺。
“有劳了,我这就回仆役房。”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晶石微微亮,黑夜里有只落寞的背影。
——
翌日。
双目尚未睁开,只听见阿香大声唤道:“姐姐,快醒醒,快醒醒,旖箩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