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粉婆婆微笑着投来目光，当她听见这个问题时，神色却突地变得凝重而惊讶。她毫无皱纹的脸庞先是侧过去，似乎在思索如何应对这问题，紧接着她平静地看着我的眼睛，道：“丑丫头，近来你是否曾听闻旁人议论过什么，如何会向婆婆问及此事呢？”
她的眼底有片古老清澈的水池，仿佛能洞察出映照者的一切心思。我思忖片刻才谨慎地回答：“婆婆，近来因优昙容颜恢复，的确出现以往不曾见过的事，优昙以为必须要弄清目前这扑朔迷离的局面，才可能找到自己需要的真相。”
“你阿娘可知？”香粉婆婆眉间紧蹙着问道。
我用手掌撑着木椅扶手站着，细心而谨慎地观察眼前的她的眉目。此事其中局面错综复杂，非三言两语能清楚道来，对于其他人来讲知道越少便越安全。我抬起眼睑回她：“是，那夜阿娘发觉优昙容颜有变时，已询问过事情原委，优昙现在调查的事情同样会一一禀告阿娘，婆婆是阿修罗王宫中的长辈，定然知晓长久时光里的许多事情，故而优昙才敢来劳烦您。”
“唉……”她轻叹了口气，紧接着眉间稍微舒展开来才道：“既然你俩已经决定调查此事，婆婆也就不好再干涉什么，婆婆会将自己知晓的尽量告诉给你，只愿优昙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危。”
我不禁用力地点头。“恩！”
香粉婆婆自木椅上起身边踱步边道：“丑丫头，你应当在百花圃见过那花灵，她名曰花潆相貌美丽妖艳，的确不是古水华修成的花妖或花精，仅仅是依附在古水华上借灵气修炼的花灵罢了。”
“依附？！”
若果真如我所料，花潆是依附在古水华上的外来灵体，那么她的背景身世很可能就是……想到这里，我连忙打住飘飞的思绪，想继续确认这答案便问：“婆婆，难道花潆并非古水华自生的灵体吗？”
香粉婆婆目光有神，继续回答我的问题。她轻点头道：“是，花潆不仅不是古水华修成的花妖花精，而且还不是古水华自身修成的灵体；因为她是寄宿在古水华上的灵体，自己原来的本体已经消亡逝去，所以花潆无法离古水华太远，否则连她仅有的灵体也会散开，届时世上便再无有关花潆的东西了。”
的确如此，她的确无法离百花圃太远，亦无法离开百花圃太久时刻；而我也从未见过花潆去过什么比较远的地方。
“婆婆，花潆既然不是古水华自生的灵体，那么花潆前世的本体会是阿修罗女吗，婆婆可知晓些许关于她的事情？”我安稳地立在旁侧，看她将踱步的调子停息。我想香粉婆婆只是有些焦虑。
香粉婆婆犹豫片刻，那踌躇不定的目光似乎可追溯回那段不为人知的时光，她将头扭过来嘴角微抿平平静静地道：“婆婆是美人坊的坊主，和宫中许多其他职务的阿修罗女会有联系，花潆前世的身份自然也是知晓的。”
我越来越讶异，倘若如我所料想那般，以后又该如何面对花潆呢？可是真相迟早会浮出水面，不论它到底如何，我能做的就只有欣然接受而已。至于未来的事情，我想，我能做主的，便可以自己做主，我能决定的，便可以自己决定。我想自己并不是将过去紧握在手掌心里的那种阿修罗女。
我不想成为第二个越芜娘，也不愿意成为第二个旖箩。
“婆婆，花潆的前世是何身份？”我低声问她，感到自己的眉目已不禁而凝重。
香粉婆婆沉默无言，仅用平静而无波澜的目光看着我。在她张开口诉说往事的时候，世间万物似乎都被框进她那宁静的眼底，汇成一条巨大的星星的河流，不停地旋转，不停地轮回……
“
那时候，花潆并不叫花潆，花潆的名字叫素之。
素之的容貌就和花潆的容貌一样，灿烂有神的眼眸，玲珑的鼻子，******的唇；素之亦有着和花潆一样白皙的皮肤，一样婀娜窈窕的身姿，一样婉转动听的声音。
再加上她冰雪聪明，素之就像是阿修罗女中间的精灵。
那段时间她喜爱化妆，就夜夜钻研化妆技术，后来给要好的姐妹化妆，阿修罗王宫中就传遍了素之擅长化妆的消息；这事情自然而然地被舍脂公主知晓。
舍脂公主爱美，见她技艺精湛，就收素之为贴身侍女。
福兮祸兮，祸福相依；谁也未料到会有那般残忍的事在她身上发生。
当时，阿修罗族与提婆神群关系正处水火难容的时期，大王为打探提婆神群的消息决定选女细作，最大的要求就是貌美并且聪慧。
素之为舍脂公主的贴身侍女，每日随公主至宫中各处拜访，大王对于她的美貌和聪慧自是看在眼里。素之是舍脂公主极喜爱的侍女，纵使公主再有不舍和不情愿，亦无法违抗大王所做的决定。
素之聪慧，看得出来公主对自己的喜爱，她学的很快，他们的计划很快就得到了实施。她希望自己有所用途。
素之被华千魂将军护送至担木山。那时的担木山有部分被我族攻陷。素之便在我族与提婆神群之间的地带。
她在河流边的青石上以水做镜，描眉涂口脂画腮红，神态举止自然而熟练，没有流露出半点的恐惧和不安。
而后，在两族战地线尤巡的提婆神群的男子发现了她。
素之学以致用，魅惑那男子并和他发生关系。提婆神群的男子发现那原来是素之的第一次。他仿佛真的动了心，爱上了这个异族的女子。
素之循循善诱，讲过许多自己对两族关系的看法，甚至提出很多解决目前现状的方法。说那些话时，素之亦同男子一样，似乎是情窦初开动了心。
男子将所有的消息告知给素之，素之亦将自己知晓的不多的消息告知男子；素之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他，却唯独没有告诉他自己原来是个被选中的细作。唯独没有告诉心爱的男子这件事情。
而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在华千魂将军和阿修罗王的监视中。
她不过是个小小细作，如同被牵线的木偶，如何能挡得过秘密被揭露那天。
终于，华千魂将军知道了一切。
素之被禁令和男子相见，被强行遣送回咸海的阿修罗王宫；当舍脂公主知晓素之的背叛以后，却狠心抛弃这个自己曾极度喜爱的阿修罗女。舍脂公主惩罚素之在百花圃闭门思过。
不知道，究竟是过去了多久多久。
素之仿佛每天都在等待那个极度喜爱她的公主来帮助她。素之祈求公主能够理解她，素之祈求公主能帮她离开王宫，素之祈求公主想再见一眼那心爱的男子。
终于，有天夜晚，憔悴的素之等到了舍脂公主。
她发现公主的身边有了新的贴身侍女。
公主用冷漠而空洞的目光看她，贱婢，你以为阿修罗女和提婆神群能有结果吗？
素之乞求她，公主，求你让我再见他一眼，一眼就足够，哪怕公主将素之赐死也好，素之绝对不再多求其他。
不可能！枉我这般喜爱你，而你竟敢背叛我族！
公主，为了爱，素之绝不后悔。
爱？爱是什么？难道就是宫中那些糜乱的婢女和兵士互相喂酒亲吻？你这般卑贱的侍女大概是不会感觉到恶心的吧？！
素之听完心冷冷的，重重地瘫坐在地上。
当她再次抬头时，却看见公主身旁的侍女手中已幻出了酒壶。
难道，公主你竟然要……
素之问，公主，你可有喜欢过素之吗？
公主眉间微蹙，将头别过去说，有何用，可你背叛了我……
仅仅如此，素之也觉得足够了。
公主的贴身侍女缓缓走来，露出轻蔑的讥笑说，既然你觉得足够也好，这杯酒是公主在你生前赐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快接下它吧，如此珍重的东西可要快点喝下它。
素之没有半分犹豫，迅速地接下酒杯将毒酒饮尽。
如今的美人坊坊主，便是从前的百花圃花奴；所以我是亲眼看见素之死在舍脂公主面前的。
那夜的舍脂公主，狠下心紧咬牙关，看也不看她地就离开了百花圃。
而我为了救她，才将她地尸体沉入古水华池，就葬在古水华最茂盛的根系下面。幸好素之的灵体并未散去，所以我知道她尚且有残喘的可能。
古水华的灵气滋养百花圃全地，当古水华盛开出最妖娆的红莲时，也是古水华灵气最旺盛的时刻，那个时候花潆的灵体才得以现出阿修罗女的形体。
后来，当优昙你成为百花圃的花奴，由于你的天性善良而软弱，你们就成为了现在的朋友。
只是，素之再也不是素之了，现在的素之只能唤作花潆了。
”
我的两只手不禁紧紧扣在一起。
如今的花潆就是往昔的素之，阿修罗女曾经也爱过提婆神群，舍脂公主曾赐死最喜爱的贴身侍女……
华千魂将军和阿修罗王似乎才是酿成这一切的最终真凶。
我的眉间紧蹙，无论如何都无法拨开；努力压制住那些忧愁，我向香粉婆婆挥挥手道：“婆婆，优昙有些累了，这就回百花圃歇息了。”
“去吧；丑丫头，婆婆明白你会保管好这些秘密。”
“恩！”我点了点头，随后离开了美人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