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气散尽,扑面而来的骤冷感觉终于消失了,东方少长长的呼出口气,但他又被另一件事所震惊。出现在他眼中的并非只有老者一人,另一个苗条人影亭亭玉立在老者身边。老者挺直站立在原先黑气缠绕之地,一只手按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朝他点了点头。
东方少往那陌生人脸上一看,仅仅只是这惊鸿一瞥,却让他心中一乱,目光闪躲起来。那陌生人秋波般的眸子也在盯着他看,乌亮的瞳孔流转间给予人一种初生小兽般的好奇感。陌生人脸上没有做任何掩饰,俏生生的美人胚子脸蛋比少年见过的任意一张少女脸蛋都要好看,但最为引人眼珠的是柳眉下的一对明珠眸子,每每转动分毫都让东方少心中微颤。
“哪有如此摄人心魂的一双眼睛呢?”东方少不由自主地出声赞叹,惹得少女脸上微红,嗔怒地扫了他一眼,似是责怪这陌生男子的非礼言语。
好在东方少也是把持过一阵整个家族的人,一个呼吸间便将心中的异样压在心底,微微弯腰恭声道:“恭迎义父回来,孩儿已摆下宴席为义父接风,还望义父赏脸。”至于老者身旁的少女,他却是一字未提。
“如此谗言媚语,肯定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少女喃喃自语,但是这句话在场的另外两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东方少满脸赤红,但也不适合反驳,而老者更是带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好了,蓝朦月说的没错,你也不用这般谗言媚语,你是否真心待人,这我心中一清二楚。”老者心情似乎不错,语气轻松地说,“至于东方明老家伙,他的下落我可是心上惦记万分,这些虚话宴席就不要弄太多,你父亲的下落可是重中之重。”
“蓝朦月……”东方少念叨着这名字,觉得有些不妥,像是其中某字应该换成另一个字一般。思索片刻,他也放弃疑惑,回应老者道:“是的,义父。”
“这位蓝朦月姑娘是太子中舍人蓝郜的女儿,”老者又面向少女,说道:“而这位是东方家的少爷,东方少。”
“能见到姑娘音容,是在下的荣幸。”下意识的,东方少便开始客套起来。
这惹得少女轻轻一哼,眉头微蹙,没好气的道:“我是蓝朦月,接下来的日子还望东方少大少爷能多加照顾了。”
这句话说得东方少有些没头没脑,摸了摸脑袋,心里嘀咕自己什么时候惹了这位姑娘,回应道:“蓝姑娘客气客气,这是在下应该做的。”
“东方少,你说话怎么还是这样?人家姑娘都说了,说话不要用这般语气,你还是一切照旧。”老者叹了口气,走远几步,朝东方少招招手,“来,我跟你说说规矩。”
这让东方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凭直觉他感到老者的行为有那么一丝不正常的地方,他随着老者所说朝老者走去。蓝朦月盯着他的背影离去,余光看到老者的目光也没有在她身上,便不由自主地朝东方少做了个小小鬼脸。
“义父,您有什么事情,要瞒着蓝朦月姑娘。”待与蓝朦月走远,东方少小心翼翼地问。
“现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若你的答案符合我的心思,那我便告诉你一件事情。”老者抚着花白的胡须,大有深意地说,“你想不想从今以后,令东方家真真正正地平步青云,繁荣昌盛?”
东方少一愣,“可是东方家如今已经在岚京大有声望,虽说人丁不旺,但也在岚京中名望颇响,孩儿仅想将父亲的家业传承下去,并不想急功近利。”
老者双眼一眯,似是有些失望地说:“你必须明白,能在这岚京立足的布衣商贾,无非只有两种,其一是背后与官家有牵连的,或者是某个官宦世家的一支无人知晓的分支;而其二,则是像你父亲一般,背后势力是一般官吏不敢干涉的存在,只有这两个条件,才能在岚京这种风云暗涌的环境中屹立不倒。你思考一下,若是有一天我不再插手东方家的事情,甚至我不在了,你们东方家会有什么下场。”
这次东方少真的愣住了,后背冷汗悚然。仅仅思索片刻,东方少面露恭敬地道:“义父肯定心有妙计,还望义父指点。”
老者叹了口气,似乎在叹息东方少的洞察还未成熟,“也罢,原本我还想若你没有令东方家昌盛的决心,我便不告诉你这件事,但现在我不得不改变我的决定了。首先,我告诉你一件我从刚才便对你隐瞒的事情。”
东方少沉默不语,老者也只是唯一停顿,便继续说:“刚才我带来的那位少女,蓝朦月,她有一个极其特殊的身份。”
东方少点点头,余光瞥了蓝朦月一眼,不知脑中在思索着什么。
“她是当今皇上的亲生女儿,若要真正把她的名字说出,她的本命应该是叫云朦月。”
这句话如同惊雷,当东方少理解老者话中意思的时候,便已惊呆了。他挤出微笑,颤声道:“您所说的,可当真?”
老者拍拍他的肩膀,“现在你明白了,她此时不过是来东方家避难一二,虽然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可这对你而言是一次莫大的良机,若他日皇女被皇上重新召回,趁皇上心花怒放的时刻,皇女替你美言几句,从此你或者你父亲踏入仕途轻而易举。”
“孩儿明白了。”东方少多多少少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连忙点头道。不远处,蓝朦月的声音如同铃音般悦耳响起,“喂,你们两个男人在那里交头接耳,肯定在预谋着什么坏事,我听爹爹的话来到这里躲避几日,你们可不能对我有所意图。”
东方少回头,朝蓝朦月挤出几分笑意,大声道:“蓝姑娘,我们在谈论着家族产业的事情,哪会牵扯上姑娘一分,姑娘在东方家待的这几天,在下必定好生照顾姑娘。”
隔着好几步的距离,东方少看见蓝朦月不经意间努努嘴,一脸不耐烦的道:“好了,好了,虚伪的东方少爷,我肚子都快饿死了,还是快点吃饭,你再跟我说这些客套话吧。”
东方少满脸无奈,老者哈哈一笑,经过东方少的身旁,朝蓝朦月走去。
根据老者话里的意思,东方少自然不会让蓝朦月坦然出现在夜晚的宴席中。趁宴席气氛火热之际,东方少在宴席中言语一二,便马不停蹄地到另一处月色皎皎的庭院。虽然此举无疑会让宴席上的一些来客心有不满,但涉及到皇室公主这般大事,他也顾不得多少了。
在庭院中,仆人竖起的两盏油灯下,蓝朦月面带倦容的坐在石墩座椅上,如玉小手持着一双筷子,无聊的挑拨石桌上的菜肴。
东方少从回廊上看见此景,赶紧加快几步走到蓝朦月跟前,恭声道:“在下准备的菜肴和环境粗劣,实在让姑娘受苦了,不知姑娘有何要求,还望提出。”
“你今天是不是有宴席?”蓝朦月睫毛都没动,眼眸更是没抬,一句冷冰冰的提问便让东方少心中微惊。
东方少心中念头急转,判断已经无法隐瞒下去,便露出抱歉的神色,低声道:“蓝姑娘,我府上确实有宴席举办,但是姑娘此时躲藏之身,实在不好抛头露面吧。”
蓝朦月眼帘一垂,哼了一声,说道:“什么好好照应我,原来是这般回事,把我囚禁在深居大院中一步也不准踏出?”
被蓝朦月这尖锐说辞弄得额头出汗,东方少连忙道:“姑娘怎能这般说,我这也是为了姑娘好,宴席上龙蛇混杂,要是万一有人认出姑娘,那么您的父亲和义父的努力不就付诸东流了吗?”
“哼,我在家中也被禁足,除了那么寥寥几个,那有什么人见过我的面容,就算我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况且我只是想去宴席上找点东西吃,顺便看看热闹。”蓝朦月终于抬起头来,故作恶狠狠的瞪他,“还有不准再见我什么姑娘蓝姑娘了,这么生疏的叫法,弄得好像我都不认识你似的。”
从小到大,东方少见过的女子要么是唯唯诺诺的女侍,要么是母亲般贤惠寡言的女子,哪有见过这般大胆调皮的少女。东方少言语一塞,竟不知如何去反驳蓝朦月这番话。
他嘟囔几句,蓝朦月又是收敛她那不善的表情,走近东方少几步,借着身高差从下往上地仰视着东方少,眼瞳中满是夸张故作的可怜之色,“你就答应我算了,我从小到大,还没真正见过几次宴席场面,今天好不容易从父亲那里逃出来,若是不见时几次新鲜事物,我会憋死的。”
鼻尖尽是扑面而来的莫名清香,那光洁的肌肤,倒映着光亮的瞳孔和飘进耳中的柔声,无一不让东方少缴械投降下来。他觉得脸颊发热,原本明朗的脑中一片浆糊,不受自己控制的点点头。
带着一声清脆的欢呼,蓝朦月小蹦了一步,风一样的奔进走廊间消失不见。东方少呆立在原地不知作何,半晌后,他才幽幽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低声嘀咕:“莫非这女孩有奇妙的魔力不成,为何自己锻炼多年的定力在今日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