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群狼散了。只有那只母狼,仍旧不依不舍,锁定目标,围着高家的院墙,夜夜嗥叫不止。
两只小狼崽儿,偶尔在高家媳妇们的****上吮吸几口人奶,虽不至于饿死,也是仅供活命而已。毕竟争不过俩胖小子,人家是嫡亲骨肉,它们算什么哩?实在吃不饱,也只能喝两口残汤剩饭果腹充饥保命。
这天夜里,小狼们正在热炕上睡觉,忽然被高树贤高树惠俩人一家一个夹到胳肘窝里就走。俩小家伙不情愿,不住地哼哼叽叽。
高树贤抱着一只小狼爬上了一棵大树,高树惠抱着另一只小狼爬上了另一棵大树。两只小狼卷缩在高家哥俩温暖的怀抱里刚要打个盹儿,猛听见狼妈妈在不远处发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嗥叫声。虽然过去了好些天,但小狼对狼妈妈的声音仍旧牢记于心,谁让它们血肉相连息息相关哩,谁让它们连筋连肉连心连肺哩!俩小狼以为妈妈要来喂奶了,高兴得呜哇大叫。
老狼来到这棵树下,仰头看见一个人抱着它的儿子稳稳地坐在一个树叉儿上。它想见它的儿子,它的儿子也想见它。它们近在咫尺,但是它的儿子到不了它的怀抱。它没有过分的奢望,它只想把自己的孩子带回窝去,把它们抚育成狼。不光是它,这是所有天下做母亲的都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但是那个人不容许。而且它认识那个人。人认狼和狼认人截然不同,人认狼只能分大狼小狼公狼母狼,而狼认人主要根据气味。狼如果记住了一个人的气味,它可以把那个人跟踪到底,那怕他走到天涯海角。它记得很清楚,就是眼前这个人曾经和他气味非常相像的另一个人几年前就把它们的头狼抬走了。后来他和另一个人又领着一伙子人把它们邻居家的四个儿女掳走。它们一直没有和这俩人理论的主要原因是,头狼已经年老体衰,快要死了。即便不被抬走,早晚也是鹰叼虎啖。人都无法违抗大自然的规律,何况狼呢?而那四个狼儿子也早已经长大成狼,生活上应该可以自理了。如果分责任,那也是别人的事,与他俩无关。况且那个做手脚的人在这以前已经遭报应死了。想到这儿,母狼把怒吼变成哀嚎。它俯在地上,撅起屁股,使劲地摇动它又粗又长的大尾巴。围着大树不停地撒着欢儿跳起舞,嘴里哼哼着,就像唱歌打拍子一般。它想尽量表现得温顺一些,欢快一些,就像它们的近亲、人的朋友狗儿那样,偶尔也学几声狗叫,它认为只有这样才会讨得那人的欢心。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否则,它才不会给不相干的人献殷勤呢。打死它也不会做出那些丢人(狼)现眼有损狼格的事。然而,尽管这样它所有的努力还是付诸东流了。那个人并不买它的账,夜色中分明它看到那个人在笑。狼不会查言观色,它不知道那个人在笑什么,是笑它的愚蠢还是他自己的什么原因,这些都无关紧要。不过它从那个人的眼神里已经明白无误地得到答案,它失望了。
绝望中的母狼开始做最后的挣扎。它先是高高地跃起,差不多离地面有三四米高,这对于它来说已经是最高极限了。可惜还差那么一点点,第二次憋足劲它发起更猛烈的跳跃,还是差那么一点点。如此三番,它早已精疲力竭、气喘嘘嘘,不禁犬坐在地上伸出舌头大口喘气。稍过片刻,狼不死心,改换了策略用嘴啃树,事实证明,这一招也是败笔。十几口下去大树不但纹丝不动,树杆下只留下些许木屑。这肯定是一棵松树或是槐树,树皮又粗又硬,如果是杨树桦树情形恐怕要好很多,但这些都不是以狼的意志为转移的,人的智商要比狼高出许多,再聪明的狼也算计不过两条腿走路的傻人,何况它面对的还不是一个傻人,尽管在他算不得是个聪明人,对付狼的本事还是一套一套的,……。
此时的母狼,焦虑、烦躁、疲惫。它不由开始埋怨起它的伙伴来,如果多来一两个,它也不至于如此为难。其实也不是它们不肯帮忙,起因是家族最近发生了一件喜事儿。它的其中一个姊妹这几日发情火,公狼们都去谈恋爱,母狼们还要办伙食,它的事就没狼管了。
母狼还没缓过气来,猛听见不远处另一棵树上它的女儿在啼哭。儿女都是娘的连心肉,哪一个不痛能长大?这一只还没救出来,它又急忙去看那一只。同样的故事再重演一百次,结局仍旧是同样的结局。
老狼又累又急又渴。突然在奔跑的路上它发现了一个盛满清水的水桶。它用鼻子嗅了嗅,仅管咸味很浓,但没有别的什么异常。咸水不至于要命,这是任何狼都懂得的常识,所以就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又抬起头来四周望了望,它始终没有把水和那两个抱狼娃娃的人联糸到一起。当它确实感到万无一失的时候,它才用舌头轻轻地舔几下。就这样跑几个来回喝几口水,它越喝越渴,越渴越喝,实在忍不住,直到桶底儿朝天,它的肚子涨得像鼓,更像是吹满气的羊皮筏子。它死了。在它临死之前它睁开右眼望着儿子的方向,睁开左眼望着女儿的方向。
老母狼死了,两只小狼成了孤儿孤女,高家兄弟才不理会它们的死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