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牛呢?”任言别过头去,避开申启哲灼然凝视的目光。
“牛牛玩累了,吃完饭哄他睡觉了。”
“我去看看儿子。”任言转身朝牛牛的房间走去,急于逃避他带给她的感动和温暖。幸福的感觉太强烈,太诱惑,一不小心,她就会坠落进去,粉身碎骨。
申启哲看任言慌慌张张地转身离开,颓然地勾了勾嘴角,到厨房给任言热饭。
任言坐在床沿上,望着儿子沉睡的脸庞,嘴角依旧挂着满足的微笑。
她不想再蒙蔽自己,在儿子成长的过程中,只有妈妈和小姨的陪伴。即使她和任雪都愿意付出全部的爱给他,依然不够,不够,牛牛需要爸爸。这几天看着儿子开心的大笑,看着申启哲时崇拜欢心的眼神儿,恋恋不舍地依赖。
任言的心很疼,酸酸的难受。她对儿子充满愧疚,因为她的自私,剥夺儿子享受父爱的呵护,她是不是错了?!
任言看着餐桌上的煎金蝉,散发着淡淡孜然香味的羊排,
一盘凉拌蒜蓉木耳,一盘水果拼盘,清淡的红枣粥。她抬眸看向申启哲,一瞬间仿佛回到多年前,两人第一次去老庙街她请他吃金蝉烤羊排。
申启哲当时刚从美国回来不久,很少吃这种纯正的中国食物。他看着张牙舞爪的油炸金蝉,心里发怵,任凭任言怎么威逼利诱也不敢吃。
“羊排是放在电饼铛里做的,可能没有炭火烤得味道好,你尝尝。”申启哲夹起一块羊排放到她的小盘子上,宠溺地望着她。
任言看着盘子里鲜嫩的烤羊排,用筷子夹起来放进了嘴里,细细地咀嚼着。好吃,外焦里嫩,唇齿间淡淡的肉香混杂着孜然的味道是她最喜欢的。
她抬头看见申启哲淡定地吃着金蝉,完全没有之前的恐惧延误,很享受地品味着。任言不仅问道:“你不害怕了?”
申启哲扬起嘴角笑了,这几年每当想念她的时候,他都会开车去老庙街。一盘油炸金蝉,一盘烤全羊,几瓶啤酒下肚,他觉得不再太寂寞了,那种锥心蚀骨的思念才会消停一会儿,让他睡个安稳觉。
怎么会怕呢,他应该谢谢它们,是它们陪伴他走过这难熬的五年。
“你说得对,金蝉是最天然的食物,生长在地底下,不含任何的激素和有害物质。高蛋白,很美味。”他说着,又夹起一个金蝉放进嘴里,兀自回味地咀嚼着。
世间会改变一些人一些事,曾经恨意满满,现在才算真正地释怀。只是……不想再有牵扯,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五年前,Andy之所以能成功离间她和申启哲的感情,有一个人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个人便是申启哲的母亲,她曾经的婆婆。如果不是韩云,她怎么会轻易相信Andy的话,怎么会深信申启哲的背叛,可她偏偏是他的母亲。
即使现在申启哲依然爱她,韩云会接受她和牛牛吗?而她任言岂能甘愿再次嫁到申家,带着面具跳舞,强迫自己欢笑?
不,她做不到。
送走申启哲后,任言洗完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满满的全是牛牛和申启哲在一起亲密开心的画面。她突然后悔不该回来这个城市,揭开噩梦般的过去,看到的并不是光明的未来,是新一轮的抉择烦恼。
任言想忙完明天的工作,跟公司请假带着儿子先离开,回到自己的生活轨迹上。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落在碎花床单上,牛牛白嫩嫩的小脸仿佛染上了一层淡淡金黄色的光晕。任言轻柔地抚摸着儿子肉嘟嘟的脸颊,又软又弹,好想掐一把。
任言宠溺地笑了,低头在儿子脸颊上亲了下,小心翼翼地起床。她洗脸刷牙忙活完,听到门铃声。
她打开门一看又是申启哲。
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身浅灰色运动装英俊沉稳,额头有些汗湿。任言愕然,他真是搞得哪一出?!
“田记八宝粥,年糕,你最喜欢的。”申启哲将东西提到任言面前晃了晃。
“申启哲,你到底想干嘛?”任言勃然大怒,她不想再跟他牵扯不清,烦躁地质问。、
申启哲淡定地笑笑,“我不想干嘛,来给你和儿子送早点,一起吃吧?”
任言反手要关门,申启哲用身子挡住,摆明了谁也拦不住我的姿态。
“申启哲,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大早晨跑那么远过来给我和牛牛送粥,我们实在是消受不起。如果我想喝粥,我老公会给我买,用不着你在这里献殷勤。”任言言辞厉色。
老公?!
申启哲冷哼一声,一把扯住任言抵在了门上,张开手臂将她圈在了怀里。“任言,我们别再兜圈子了。你根本没有再婚,哪来的老公,牛牛是我儿子,对不对?”
他坚定的眼眸不容她有丝毫的躲避,灼然地望着他,期待着。
任言冷笑一声,不答反问,“申启哲,你现在纠缠不休是想跟我复婚吗?”
“用不着复婚,五年离婚协议上的名字不是我的亲笔签名,根本不作数。也就是说你现在还是我的老婆,明白吗?”
任言一怔,韩云嘴角噙笑地将离婚协议书推到她面前,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申启哲,她怎么会忘记。可看他坚定决绝的神色,又不像是假的,可见当年韩云为了逼她离开申家,真是煞费苦心。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我们明天可以去民政局,把婚离了。”
“不可能,想跟我离婚别做梦了。”申启哲低沉的嗓音透着固执和愤怒。
他收回胳膊,径直走到厨房,将打包的粥和年糕放在餐桌上,然后去厨房拿碗盛粥。他淡定熟练的姿态仿佛这里是他自己家一样,没有丝毫的陌生和别扭。他的自然坦荡简直让任言无语,恨恨地在心里骂他脸皮实在太厚。
“妈妈……”牛牛醒了,看见床上没妈妈,习惯性地喊了声,声音里满满的撒娇,柔软得想让人搂在怀里亲一番。
任言和申启哲同时快步朝卧室走去,狭小的房门处,两人几乎撞车。
牛牛一看申启哲叔叔和妈妈一起朝他跑过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圆了,咧着嘴巴笑了。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欢天喜地地嚷嚷着,“我有爸爸喽,我有爸爸喽……”
任言一楞,急忙训斥儿子别乱说话。小家伙却一本正经地对妈妈说:“我们幼儿园老师说得呀!在幼儿园里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就我没有爸爸。我问老师爸爸是什么,老师说晚上给我做饭吃,早晨帮我穿衣服的男人就是爸爸呀。”
任言别过头去,无言以对,眼眶瞬间胀满了泪水。她以为她已经努力做到最好,让儿子不输给别的小朋友,最后她还是输了。儿子想要爸爸,即使妈妈再好,也无法弥补没有爸爸的缺憾。尤其是男孩子,总是跟爸爸更亲昵些。
“牛牛,爸爸以后都不离开你和妈妈了,绝不会再离开。”申启哲堂堂七尺男儿,冷酷倨傲的天宇集团总裁,却被牛牛的这些话深深地触动了。
这些年,任言一个人带着儿子不容易。从十月怀胎到儿子呱呱坠地,一个女人在异地他乡到底有多难,他真得不敢想象。这些日子他本应该相伴左右,呵护他们母子,可他却不在身边。
申启哲紧紧地搂住儿子,心疼,愧疚胀满胸腔,痛得不敢呼吸。
牛牛被申启哲搂在怀里,兴许是他的劲儿有些大了,牛牛呀呀地怪叫着,想要从他怀里逃出来。
申启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抬手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稳了稳情绪,他摸了摸牛牛肉嘟嘟的小脸,松开了他。
“妈妈,我可以叫申叔叔爸爸吗?”小家伙还没忘记这一茬呢。
“不可以。”“当然。”
两道声音同时想起,申启哲和任言相互对视一眼,各自收回目光。
牛牛撇嘴,稻草人似的一头栽到了柔软地被子上,皱着眉头做苦恼状。嘴里小声囔囔着,“我想要爸爸,我想要爸爸……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
任言的心揪得生疼,好像有人拿一把针一下下扎着她柔软的心脏,这种疼不足以致命,却痛得无休无止。她强忍着痛哭的冲动,捂着嘴跑出卧室,跑到了阳台上。
在床上翻来翻去的牛牛立刻停止了叫嚣吵闹,瞪着懵懂的大眼睛,怯怯地问:“叔叔,妈妈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妈妈没事,牛牛乖,叔叔给你穿衣服。”申启哲帮牛牛穿好衣服,牛牛到卫生间拉臭臭。
申启哲走到阳台上,看着任言瘦削的肩膀,情不自禁地抬手将她搂进怀里。任言身躯一僵,侧着身子要躲开。
“就一分钟,好不好,任言,让我抱一分钟。”申启哲喃喃自语,手上却将任言抱得更紧。
或许是累了,或许是倦了,或许是她真得没有彻底忘记他……任言不再挣扎,闭上眼睛,在他怀里贪恋片刻儿的安宁。
“任言,对不起!我没资格要求牛牛叫我爸爸,孩子是你一手带大的,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你和牛牛身边。我真得……很愧疚,我不配牛牛叫我爸爸。”申启哲低沉的嗓音里透着真诚。
“……”任言压抑太久的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五年来,她第一次哭得如此畅快。心里的郁闷烦恼仿佛汇聚在泪水里,一起流了出去,
“任言,除非有一天你让牛牛喊我爸爸。否则我绝不会再提,再也不惹你伤心难过了。”
任言抬起头,擦了把眼泪,稳了稳情绪,说:“申启哲,我不可能跟你生活在一起,因为……我不想你夹在我和你母亲之间左右为难。她对我的讨厌不会改变,亦如我对她的恨不会改变一样。”
申启哲沉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痛,随即遮掩在长密的睫毛下。五年前,母亲跟Andy串通一气逼走了任言。他恨过,怨过,甚至一气之下搬出申家,再也没有回去过。
为什么母亲总是以爱的名义做着伤害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