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淑太妃终于从屏风后面出来,坐在上座,眼睛无光,脸上有浓浓倦色,轻声道:“皇上日理万机,今天怎么有空来哀家这里?”
端淑太妃是先帝宠妃,育有十三皇弟,皇上是当时的皇后之子,皇后之子对一个父皇宠妃的态度,大多好不到哪里去,所以端淑太妃和皇上的关系一直若即若离,不亲近也不疏远,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
皇上看太妃面色晦暗,不复往日的光彩照人,当即朗声笑道:“听闻太妃抱恙,可惜朕政务繁忙,一直没有时间前来看望,还请太妃恕罪!”
端淑太妃疲惫笑笑,“和国事比起来,哀家的事只是小事,上了年纪的人,谁没有个三灾六病的?指不定哪天就去了,哀家看得很开,景焕这些年一直在靖江王城呆着,从来没有时间陪陪哀家,如今哀家染恙,也就剩下这个小小心愿了!”
端淑太妃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气喘不上来,又剧烈咳嗽了几声,皇上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神色,他还闻到寝宫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药草味,不是一天两天了,看来太妃的病倒不是装的!
端淑太妃是他母辈之人,他一向奉行仁孝治国,就算心有不甘,也无计可施,“那朕就不打扰太妃休憩了,景焕就留在京中陪太妃吧,朕先回宫了!”
端淑太妃含笑不语,皇上又威严道:“你们都给朕好好伺候太妃娘娘,若有出了差池,朕要你们的脑袋!”
“是!”刘嬷嬷等人跪倒在地,不敢抬头,直到皇上的身影离开静姝宫!
刘嬷嬷起身,对其他宫人道:“娘娘需要静心修养,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来惊扰!”
“是!”
刘嬷嬷看向娘娘,已然没有了刚才病弱伤身的模样,还是担忧道:“皇上几乎从来不踏足静姝宫,今天怎么会来?是不是起疑心了?”
端淑太妃凤目微闭,“是啊,皇上生性多疑,等踏平了景晖之后,下一个就是景焕了!”
刘嬷嬷一惊,“那我们该怎么办?”
端淑太妃睁开眼睛,缓缓起身,看着雕栏玉砌的画栋,“皇上是想把景焕赶走,不让他留在京城,哀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无非就是担心景焕成了下一个景晖,所以要未雨绸缪!”
刘嬷嬷忧切道:“皇上会怎么对付王爷?”
端淑太妃缓缓道:“以前皇上虽不亲近景焕,可是景焕离京,也大大打消了他心头的不悦,彼此相安无事也好,可是自从景晖夺位之后,皇上就成了惊弓之鸟,整日疑神疑鬼,他不除去景焕,是注定难以心安,照这样下去,哪里还有我们母子的生存之地?这些年,景焕一直退让,他却步步紧逼,想把景焕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有的时候,不是一味的退让对方就会顺势收手的!”郦沉鱼今日特地带了二皇子景良来到庭芳阁看望秦庄和三皇子!
一时间,有了两个孩子嬉闹追跑,庭芳阁内欢声笑语不断,连同整个气氛都活跃起来。
郦沉鱼一边品茶,一边打量三皇子,脸蛋白白净净,眉眼清清亮亮,俊朗可爱得如同玉皇大帝旁边的那个小仙童,一直咯咯笑个不停,一笑起来,嘴瓣儿如月,眉目间透出一股机灵和淘气,让人不得不心生怜爱。
郦沉鱼笑道:“妹妹真好福气,瞻儿这样聪明可爱,本宫见了都爱不释手,难怪皇上如此喜欢!”
秦庄看着一直追逐哥哥身影的瞻儿,一股骄傲的母爱油然而生,谦虚道:“谢娘娘夸奖,宫中谁不知道二皇子机智过人,才思敏捷?是人中龙凤,娘娘才是好福气!”
郦沉鱼一笑,不再言语,心底却渐渐被一层阴郁笼罩,这样机灵可爱的小鬼,难怪皇上最为喜爱,这么小,就这么喜欢,长大之后还得了?
经过这段时间对秦庄的感情投资,两人几乎已经成了宫中难得的好朋友,郦沉鱼觉得时机成熟了,差不多可以下手了,再拖下去,东宫之位就拖成别人的了,权谋之路,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有!
她妩媚一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外面百花盛开,不如让孩子们去外面玩玩吧,孩子不比大人,闷不住的,巧儿,带二皇子,三皇子出去逛逛!”
巧儿忙福声道:“是,娘娘!”转身看着二皇子三皇子道:“奴婢带你们出去玩!”
两个孩子兴奋得不得了,双双欢呼雀跃,很快就不见了身影,秦庄忽道:“玉儿,巧儿一个人看不了两个皇子,瞻儿又很闹,顽劣得很,你跟着出去照看,小心别摔了!”
“是,娘娘!”玉儿也跟着他们的身影离开了正厅!
郦沉鱼眼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对秦庄道:“让他们哥俩儿去玩会吧,正好我们姐妹可以好好聊聊!”
秦庄点头,声音温婉,“妾身还没有和娘娘道谢呢,那日夏侯少夫人和长宁公主起冲突,多谢娘娘高抬贵手,才没有使得夏侯少夫人受宫规处置,妾身在此谢过!”
郦沉鱼立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不悦道:“看妹妹这话说的,我们姐妹之间还说这些干什么?”
秦庄道:“我知道姐姐心里偏袒妾身,铭记于心,不过就是担心长宁公主会不会心中记恨?”
郦沉鱼状似无奈地叹息一声,“记恨又怎么样?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其实我知道长宁性情刁蛮,而夏侯少夫人贞淑恭谨,怕是不会主动惹上她的,我心里猜测只怕是长宁先动手的,本想立即主持公道,还少夫人一个清白,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只能做做样子,她终归是一国公主,要给她留点面子,我也不好做得太过,只要你心里不怪罪我就好,我也有我的难处!”
六宫之主,说出这般推心置腹的话语,岂能不在人心底翻起滔天巨浪,令人感恩戴德?若不是唐诗告诉过秦庄,那天的一幕其实就是郦沉鱼自导自演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秦庄感激她,借机拉拢她的心,否则她很有可能已经在郦沉鱼的温情攻势下彻底沦陷!
阿诗一语惊醒梦中人,现在郦沉鱼正在撺掇皇上立太子,可瞻儿还年幼,皇上很可能想再等等,可郦沉鱼等不了了,她居心叵测,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起郦沉鱼这段时间的虚情假意,目的居然是为了害瞻儿,秦庄怒由心生,虽然不知道具体打算怎么下手,不过她和郦沉鱼算是老对手了,对她的心狠手辣并不陌生,巧儿离开之前,郦沉鱼对她暗中使的眼色秦庄并不是没有看到,所幸她早有准备!
秦庄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温婉道:“妾身知道,妾身哪里敢?还要多谢皇后娘娘!”
郦沉鱼亲切地握着秦庄的手,“我们姐妹都是自家人,以后可不能再和我说谢谢了,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秦庄不动声色,阿诗的意思让她将计就计,郦沉鱼的狐狸尾巴一定会露出来,“是,谢皇后娘娘!”
华美的庭芳阁,一曲姐妹情深被郦沉鱼演绎得淋漓尽致,感天动地!
郦沉鱼回凤仪宫之后,慵懒地靠在凤榻上,巧儿一边帮她揉肩,一边细声禀报今天发生的事情!
郦沉鱼嘴角浮现胜利的微笑,秦庄果然已经对她完全没有戒心了,要是以前,秦庄哪里会轻易相信她给的东西?更不会将她赐的东西给三皇子吃!
三皇子已经顺利喝下了那杯掺有慢性药粉的水,父亲说,只要在一个月之内喝上五六次,小孩子就会慢慢变迟钝,就算以后长大,智力也只会永远停留在五六岁孩童的程度,终生绝无治愈的可能!
郦沉鱼并不担心后果,这种事情,不留痕迹,小孩子聪明与笨拙本就是不好界定的事情,再说,谁规定小时候聪明,长大了就一定聪明?也不知道多少人长大之后脑子钝化,目光呆滞,谁能知道三皇子是不是属于这一类?
现在皇上喜欢三皇子主要是觉得他机灵可爱,可是时间一久,皇上绝不会再对一个痴痴呆呆的孩子有什么好脸色,帝王之家,本就亲缘淡薄,皇上看到一个傻皇子,难保不会心生厌烦,眼不见为净。
至此,良儿的东宫之位就彻底扫平了所有障碍,就剩下一个资质平庸的大皇子,不足为虑,郦沉鱼有足够的信心,已经看见胜利的曙光了,假以时日,郦家必将成为新的大夏第一高门,取代夏侯府。
只怕夏侯府做梦也没想到,百年豪门,位置居然被以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郦家给取代了!
庭芳阁。
秦庄屏退了所有宫人,听玉儿陈述在外面发生的事情,神色渐渐肃然起来。
天气炎热,两位皇子很快就玩得累了,口干舌燥,都闹着要喝水,巧儿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水壶,倒了两杯,一杯给二皇子,一杯给三皇子!
一直伺候三皇子的玉儿想起贵妃娘娘的叮嘱,装作不经意地盯着那只水壶,忽惊讶出声,指着前面,“哎呀,你们看,那边有一只小鸟!”
虽然景良小小年纪就极有心机,可终究有孩子心性,那只叽叽喳喳的小鸟瞬间就吸引了他们的目光,巧儿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玉儿乘人不备,飞快地调换了两只水杯,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玉儿说完之后,见贵妃娘娘一直缄默不语,又低声道:“巧儿给三皇子的水一定是有问题的,因为奴婢看见她用来装水的水壶与平常见到的不同,上面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开关,不过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奴婢得了娘娘吩咐,所以万分小心,特地留意了那个水壶!”
“开关?”秦庄猛地一惊,随即恍然道:“我曾经听阿诗说过,有一种叫做鸳鸯转心壶的壶,一半装有毒的,一半装没毒的,难道就是这种?”
鸳鸯转心壶中间有一隔断,将壶一分为二,神妙之处在于,能从一把壶中倒出绝然不同的两种酒来,而且触动机关极为隐蔽,常人在共饮时不易觉察变化,多用于毒害他人,看来巧儿用的定然就是这种鸳鸯转心壶了,秦庄的手指关节处紧得发白,呼吸也艰涩起来,郦沉鱼,你好狠,连这种专门阴谋毒害他人的东西都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