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天没有说话。他其实听出来了,这女子误会他了。不过,当他听到有人对“雪莲”这两个字如此喜欢,如此充满了情感,也是心中一暖。
女子站了起来,来到床边,看着陆海天,一脸亲切地感觉。她将陆海天当成了自己丈夫的徒弟,丈夫去世了,他突然看到一个亲人,自然感到亲切。
“哎呀,瞧你穿的,怎么这么薄。”
女子看出来了,陆海天身上,除了外面的羽绒服和里面的大衣外,连见毛衣也没有。
老郎中叹道:“那大衣还是我给他的呢,可怜的小伙子。”
太阳出来了。老郎中将门前的雪扫在一起。
女子一拉陆海天的手,说:“到这边来吧,我给你找一身衣服。”
陆海天低着头,跟着女子来到旁边的店铺。
老郎中的药材铺和女子的书画店紧挨着。
店下是两件门面,通着的,上面则是断开的,分出了四间大小不一的房子,客厅、厨房、卧室、洗手间。
女子让陆海天在沙发上坐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海天看看她,默然半晌,说:“我姓陆。”
女子笑笑,去卧室找出一套毛衣毛裤来,说:“这是我给你师父买的,他……他还没来得急穿就走了……”说着,女子眼圈又是一红:“你换上吧,身子会暖和一些。”女子说完,下了楼。
陆海天的确觉得身子冷。他离开海城时,本来穿的非常厚,但到了四季如春的灵台山,陆海天的毛衣毛裤都脱了下来。
陆海天将衣服套好,果然,身上不再冷了。他转头看看,发现墙上挂着一些画,还有一些照片。其中有几幅,是双人照,一男一女,女的就是刚才的女子,男的是个青年,二十六七岁,两道浓眉,国字脸,鼻正口方,相貌堂堂。
陆海天看看那些书画作品,他记得燕语和自己说过,自己是一位画师,而且是非常有才气的画师。只可惜,他什么都忘记了。
门下突然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这里是林师傅的店吗?”
接着,就听女子回应:“是啊,原来是卢警官,请进。”
是卢怡然。陆海天听出来了。
陆海天走下台阶,来到下面的店铺,看到卢怡然和两个民警正坐在里面。
卢怡然看到陆海天,一愕:“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女子忙说:“他是大林的徒弟,卢警官,你认识他?”
卢怡然点点头:“我们差点将他当成了盗窃团伙的人,一场误会,对了,你看看这个人,有印象吗?”
说着,卢怡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陆海天瞥眼看去,只见照片上的人正是茶壶头。
“是他?”女子满脸愤怒,叫道:“他是杀害我丈夫的团伙之一,那天晚上,他和一个络腮胡,还有腿脚不利索的男人进来,就是他,杀了我男人。”
卢怡然收起照片,说:“他绰号茶壶头,是盗窃团伙之一,据我们调查,这个团伙专门盗窃文物古董和名人字画,然后高价出售,茶壶头已经落网,络腮胡和拐子也不会藏匿太久,林太太,你能跟我们去一趟警局吗?做一下指正,我们需要你当面确认。”
女子点点头,说:“请你们等一下,我去换一身衣服。”
女子上了楼,卢怡然抬头望着陆海天,说道:“你什么时候拜林师傅为师的?”
陆海天懒得理她,因为他对卢怡然没什么好印象,所以,嘴巴一闭,扭过头,站在门口,望着外面。街道上,车辆正在铲雪,行人都小心翼翼地走这。
卢怡然呵呵一笑:“好啊,看起来是在生我的气呢,那我向你道个歉,好不好?是我们错怪了你,不过你出现在老郎中的茅屋里,我们也很奇怪,现在想想,倒没什么了,你是林师傅的徒弟,林师傅和老郎中本是邻居……对了,去年你师父发生命案时,你在哪里?有没有和这几个盗贼接触过?”
卢怡然是警官,自然不会放过一个寻找蛛丝马迹的机会。
陆海天摇摇头,没有说话。他自然听出女子说自己是他丈夫的徒弟的意思,是把自己当成近人,免得警方误会。
一个民警张张嘴,被卢怡然示意,又闭住了嘴巴。
过了一会儿,女子从楼上下来。女子已经换下了羽绒服,穿了一件暗青色的草皮,顿时显得整个人如贵妇人一般。女子走到陆海天身边,轻声说:“陆兄弟,莲姐我去一下警局,你看好店铺,一会儿把老郎中那边的书画收过来。”
“莲”字在陆海天的耳边回响着,让他突然一阵发呆。
“雪莲……”陆海天望着卢怡然和女子等人的背影,想起了雪莲。此时,雪莲还在灵台山吗?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拍拍额头。
虽然,由于连心水的作用,陆海天心中满是雪莲的影子,但并不等于他忘记了其他人。只能说,他满身心的爱在雪莲的身上。但对于玉蝉,他依然知道,他和她以及红衣的感情,成为了过去。
九点半左右,女子回来了。女子上了楼,换了羽绒服下来,见陆海天还在沙发上发呆,就说:“陆兄弟,你在想什么?”
陆海天喃喃地说:“雪莲,我的老婆。”
女子眼中有柔情滚过,轻声说:“雪莲都想开了,这都是你师父命该如此啊,也是我命薄,对了,你和雪莲认识了多长时间?”
陆海天喃喃地说:“十几年了,从十岁时就认识。”
“唉,人生就是这样,这一次的见面也许是最后一次,不管怎么说,你们总是有缘,来来来,莲姐看看你空灵画派的技术掌握的怎样了。”
说着,女子铺开一张纸,将画笔递给陆海天。陆海天拿着画笔,半天没有落下去。
女子轻叹一声:“你从师不过一年多,暗说,时间是短了些,你师父是一位书画奇才,虽然年轻,却从佛法中悟出了空灵派画法,你记住,作画先构思,构思要有意境,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都有灵魂,一草一木,皆可传神,你要将自己的情感融入笔端,通过你想画的人和物传递出来,或喜怒哀乐,或春夏秋冬,无不抒发胸臆,这都是你师父说的,另外,运笔线条要首尾呼应,圆转起承,自然流畅,远景要淡,近景要实,有虚写,有实画,才能达到空灵的境界,看上去如梦如幻,虚无缥缈,你师父说,一个人不能研究几十年,无法达到空灵的境界,但是,也有的人可以顿悟,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说到林师傅时,女子无限的相思和悲伤,喃喃地说:“小林,你为世人留下了这么多的深切感悟,却英年早逝,我虽是你的妻子,却苦于缺乏书画天赋,但愿你选中的徒弟能够继承你的衣钵,将空灵画派传承下去……”说着,女子看看陆海天,说道:“陆兄弟,我的话你能明白吗?”
陆海天呆呆地望着门外的天空,半晌,开始落笔作画。他听明白了,这个自称莲姐的人,将他冥冥中当成了接替林师傅衣钵的人。
陆海天画的是一座空灵的山谷,四面是空旷高耸的山峰,中间是幽幽的山谷,几点花草,几棵树木,隐隐约约,树木中有房屋可见,山破上,隐隐似有一个寺院,当真是如闻空谷钟声,这幅画果然大有空灵的境界。
女子呆呆地看着,眼泪哗哗地流着:“小林,是你,一定是你,我知道,你虽然死去,却将灵魂寄托在你徒弟的身上,陆兄弟,你是好样的,空灵画派就依靠你了。”
陆海天默默地看着那幅画,在画尾落下雪莲两个字。
女子看着那两个熟悉的字,瞑目捂胸,胸脯不停地起伏,半晌才平静了下来。
老郎中进来送画,告诉女子,画已经差不多了。
女子收起画,马上装裱陆海天的新作。
女子装裱的很认真,一直到晚上八点左右,才装裱完成。
吃了晚饭,店铺关门。女子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给陆海天临时铺了两床被子,让他去洗个澡。陆海天知道,自己一身泥土,头发、脸上都是,也不想弄脏了人家的被子和沙发。
洗完,出来,钻进了被窝。夜里,听到女子传来咳嗽之声,接着,女子扶着门走了出来,让陆海天去请老郎中。
老郎中被陆海天砸开了门,看看一身干干净净的陆海天,愣了愣,才想起他是谁来,跟随陆海天上了楼,老郎中为女子量了体温,告诉她,她是感冒了。
女子苦笑:“我是心急装裱,忙的出了一身汗,又出去买饭,所以中了寒风。”
老郎中给女子输了水,嘱咐陆海天,照顾好女子,然后下楼去了。
陆海天坐在女子的床边。女子躺在床上,望着他的脸。半晌,突然玉面一红,赶紧收回目光,心说:陆兄弟原来还是个颇英气的青年啊。
一共三瓶水,中间,陆海天按照老郎中所说,见水完了便换下,到凌晨三点左右,水输完了。女子也早退了烧。
起了针,女子说:“还有几个小时明天,你快去休息吧。”
陆海天点点头,走了出来。
天色渐亮。陆海天缓缓地睁开眼,看到女子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默默地注视着他。见他醒来,女子玉面一红,说道:“昨天晚上,真是谢谢你……你快起来洗漱吧。”
说着,女子走进厨房。
吃饭的时候,陆海天感觉女子对他非常好,她坐在自己身边,不时地为自己夹着菜,那样子,就像一个温柔的妻子。这情形,让陆海天不由得想起雪莲和玉蝉来。雪莲和玉蝉,一个是自己的老婆,一个是自己曾经最心爱的人,他突然有些发呆。
女子问道:“怎么了?”
陆海天摇摇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