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是韦素,诚然也是邢昂。
他低眉不语,却只换来荣彦晞冰冷至绝的声音,“我说过,邢昂,我定会杀了你,为美姬报仇。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不会改变我的初衷!”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手心微颤,荣彦晞想用血魄珠逼出掌心黑雾,奈何这东西仿佛跟血魄珠相生相克一般,死死缠着她的胳膊不放,任凭她怎样用力都无济于事。怎么回事?
“别白费心机,这东西是专门为你身体里的血魄珠准备的。”他早已看出她的用意,清浅的开了口,“彦晞,跟我走。”
“杀了我,你就可以带我走!”她斩钉截铁,偏不信血魄珠会这样轻易被束缚。
他微微一怔,“你便如此坚决?”
说着,他扯下了赤金冠,脱去了外头的龙袍,里头是一袭黑衣。长长吐出一口气,邢昂上前一步,却换来荣彦晞的步步后退。
若不是他暗下毒手,她岂能这般轻易被俘。
诚然他也是知道的,今时今日他早已不是自己的对手……慢着,他如何知道自己已然跟血魄珠融为一体,竟然会想到用旁门左道制约自己?她记得自从解了修罗的毒,便没有在外人面前使用过功夫。
何况早前秦风幕将护心丹送入她的体内,一般的毒素对她根本毫无作用,而今邢昂下的毒诡异莫测,绝然不是寻常之物。这个……
不对!
荣彦晞的美眸骤然凝起,“修罗跟你在一起!”
话音刚落,邢昂唇角微扬,那一对酒窝如同极度的讽刺,让她的心陡然下沉。果然如此!唯有修罗才知道自己体内有护心丹,寻常的毒素根本不起作用。所以……修罗素来擅于用毒,这种毒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该死!该死的修罗!
早知今日,彼时她就该杀了修罗,以除后患!
而今,为时已晚!
死死握着自己的腕脉,荣彦晞冷眸看着掌心不断涌现的黑气,这毒诡异莫测,而且十分凶猛,诚然是不宜对付的。如今唯有三十六计,先走为上。
她不是好战之人,也不是恋战之人。
一步一退,荣彦晞慢慢挪动身子,试图跳窗。
然而……自己锁了琵琶骨,如今想走怕是不易。邢昂早已身形一晃,挡在了窗前,拦住了她的逃生之路。
“你不是想要千年冰魄吗?”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透明如冰,微微泛着浅蓝色的光泽,如同冰之精魄,甚是美丽无瑕。
荣彦晞一怔,千年冰魄?既然他已拿到手,那开国君主的尸身怕是早已化为灰烬而散。难怪她未能看见死尸,原是早在她进来之前,就已经因为失去了千年冰魄而灰飞烟灭。故而邢昂是刻意穿了龙袍伪装,为的就是在她靠近时,对她下毒。
果然是狠辣至绝!
修罗!
荣彦晞咬牙切齿,奈何如今却没有半点办法。
“你到底想怎样?”荣彦晞冷戾。
邢昂依旧是痴然的神色,还是那句话,“跟我走。”
“休想!”她冷笑着,“你以为用毒控制了我,就能带我走?别忘了,这是迁国的皇宫,不是韦国的左相府!”
“你要做什么?”邢昂忽然愣住,定定的看着她寸寸冰冷的眸子。隐隐的,心中掠过一丝惊惧,荣彦晞素来倔强,要她屈服简直比登天还难。蓦地,他下意识的去抓她的手,却被她突然急转避开。
下一刻,她厉声高喊着,“来人,有刺客!”
“你疯了?”邢昂不敢置信。
要知道,她这一喊,连带着她自己都会成为刺客。他可以逃走,想来无人能拦得住,但是她中毒在身,定然是逃不开的。
思及此处,他一把扣住她的肩胛,作势要将她带离。
谁知荣彦晞狠狠一口咬下去,邢昂吃痛的松了手。外头的御林军冲了进来,瞬间将二人团团围住。
荣彦晞冷笑着,“邢昂,你是要跟我同归于尽,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瞅着邢昂铁青的面色,荣彦晞唇角扬起,眉目将无限冰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让邢昂带她走。所以,这是最好的办法。
她宁愿被当成刺客囚禁牢笼,也不肯跟邢昂再有半点沾染。
邢昂盯着她的脸,看了良久,直到周旁御林军冰冷的剑锋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才轻叹一声握紧了手中的千年冰魄,“你便如此恨我?”
“我恨不能杀了你!”她冷笑。
御林军一声怒喝,“一个都不能放!”话音刚落,大批的御林军继续从外头涌入,而后已经冲向邢昂。
荣彦晞看着他一掌将迎上来的御林军拍得脑浆迸裂,而后头也不回的窜出窗户,纵身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低眉看一眼掌心黑气,脸上的颜色渐渐冷寂下去。
到底,还是没能等到明日午时。
外头,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她知道,于开来了!
脚步声渐行渐近,荣彦晞站在御林军的包围圈内,眉目轻垂,唇角是微凉的冷笑。外头的喧嚣声不灭,大抵都在追捕邢昂的踪迹。邢昂方才扣她的肩胛,她便感知他的功力更胜从前。
这些个御林军,诚然是一帮酒囊饭袋。对付寻常百姓倒也罢了,若然真的遇见高手,委实也就是吓唬吓唬人,虚张声势罢了,真心没什么大用处。
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挑了眉眼,迎上那张冰冷肃杀的面颊,“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
于开站在她面前,眸色冰寒如刃,绽放着迫人的锋芒,“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皇上还不清秦吗?皇上难道忘了,是您亲自从祭台上将我领下,而后带回于府,如今却要问我是什么人。既然如此,皇上说我是谁,那我就是谁!”她谩笑着,掌心的黑气依旧不断涌现,面色也渐渐的变了。
原本白皙红润的面颊此刻略显苍白,饱满欲滴的唇,此刻微微呈现着异样的浅墨色。
于开上前一步,陡然抓住她的手腕,“你中了毒?”
“死不了。”她清浅的回答,却一头栽在他的怀里。
诚然是死不了的,但是她制住了自己的几处大穴,也是无法自身运功驱毒的。除非有外力协助,她才能运转体内的血魄珠,慢慢引导毒素排出体外。如今唯她一人深陷宫闱,自然是做不到这些。
是故,她只能保持着禁固的状态,让毒素残留在体内,只要不动用真气,毒素也是伤不了她分毫。
于开将昏迷的荣彦晞打横抱起,径直待会了自己的寝殿。
烛光下,那张精致无暇的面颊泛着异样的颜色,御医用银针封住了她的奇经八脉,确保毒素不会趁着荣彦晞昏迷之际在她体内乱窜。
空荡荡的前殿内,他冷眼看着床榻上的女子,这一张皮面,不知迷了多少人的心神,不知晃了多少人的眼睛,如今就呈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横竖她的生死也握在他的手里,他想怎样都可以。
宫娥们按照御医的吩咐去煎药,于开屏退了所有人。
“朕知道你醒着。”于开冷笑。
美丽的眸子缓缓睁开,因为被金针封了奇经八脉,她如同被点穴般动弹不得。目光清清浅浅的落在床沿端坐的男子,曾经他脂粉敷面,如今却是一身黄袍加身,委实是世事弄人,让人有些感慨唏嘘。
“皇上不打算杀了我?”她知道,于开处心积虑才能做到今日的位置,自然是宁可错千人绝不枉纵一人。是故她既然有成为细作的嫌疑,是必须死的。至少在于开的字典里,她是个必死之人。
于开定定的看着她,目光冰冷无比,“朕正有此打算。”
荣彦晞笑了笑,也不担忧,眸色平静无波澜,“是凌迟还是斩首示众?”
“你觉得呢?”他冷冽。
“还是赐毒酒吧!”她笑得惬意,宛若生死皆是过眼云烟,竟浑然不放在心上。那一刻连带着于开都迷了眼,男子尚且贪生怕死,不肯轻易赴死,她倒是从容不迫。这份气度,他还是第一次在女子的身上看见!
于开的眸子惊了一下,而后迅速恢复如常,“为何?”
“许久不曾喝酒,倒是想念得紧。素闻迁国美酒无数,惯来事忙倒也无暇品尝。不知皇上是否给个恩典,赐下一杯毒酒,倒也不枉此生。”她这般说着,脑子里却惦记着温骅那些个瓶瓶罐罐,想来都是些了不得的好酒。待回了大云,势必要偷偷尝个遍。
只是,还能回得去吗?
于开,不管如今是怎样的心思,不久之后都会杀了她。这是必然,也是一国之主的杀伐决断。
他定定的注视着她谈笑风生的模样,俨然该死之人不是她,让他有种无以言表的错愕。他就这么看着她,气色不佳,但依旧不减风华。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极度偏激的想法,心突然被她牵动。
“不管朕问你什么,你都不会回答?”他问。
荣彦晞点头,“没错。”
于开颔首,“既然如此,那朕便不问。”闻言,荣彦晞愣了片刻,却又听得于开道,“朕不管你是谁,从何而来,朕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朕要你!”
语罢,他将她身上的银针一根接一根的拔出。显然他并未打算让她活过今天晚上,否则不会去掉御医的银针,任由毒素在她体内乱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