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假装不在意

迁宫以后，她与湘灵一同居住在白花馆。北辰郁秀莲反而往白花馆走得勤了一些。

自然是去看湘灵的，但两间寝殿之间就隔一段回廊半塘莲池，出入之间，总有当面撞上的时候。

那个人若无其事，她，也只能假装不在意。

当日之事，在他们之间还没有完结。在北辰郁秀莲，是无法轻易将小玫的事情就这么掀过去，而她，则是没办法原谅那个人。

是无法原谅。别的人都觉得她害死小玫，罪有应得。但她却更为在意另一件事，那就是，多年相濡以沫，北辰郁秀莲竟然会为别的女人将她贬斥，任由她在明成殿过冷宫一般的生活。到如今，还不肯为她恢复地位。

并不是觉得冤枉，在那件事里，北辰郁秀莲也的确保护了她，但这对她而言，还是不够。她惊讶的，是北辰郁秀莲与她并不是一条心。

如果当初没有离开苗疆，也许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但在那个时候，明明也是她自己，义无反顾要跟着北辰郁秀莲走，拦都拦不住。

到如今，反倒嫉恨小玫，那个人虽然已经不在了，却如同一道阴影一般，横亘在他们之间。得不到的从来矜贵，但季游陌却不会因此远远避开北辰郁秀莲，或者干脆三尺白绫悬梁，让对方惦记自己一辈子。

感情方面，能玩欲擒故纵的，从来都是不够爱的人。若是真心喜欢，在他身边无论待多久都待不够，又岂会故意回避呢？

但眼下，彼此之间已经踏入僵局。就算三不五时，隔着花墙看到对方的身影，最终，却依然只能沉默以对。

季城这些日子，却总是过来看她。

伤心人对伤心人，也不知道能有什么话讲。

偏偏这个时候，内廷之中又传来苏华章再度怀了身孕的事情。

上一次，就是因为在御花园之撞到青面小鬼而意外小产，因此心有余悸。这一次，刚刚确认怀有身孕，谨成殿那边就立刻向北辰郁秀莲请旨，要求钦天监以法阵封禁六宫。

并不是要禁止出入的意思。只是在内廷之中一些固定的位置排布法阵，一旦有人擅用术法，就会立即发出警报。

也就是说，在苏昭仪平安生产之前，内廷任何人都不可以轻易动用术法，否则就会立刻被发现。

北隅皇朝道门世家颇多，道门中人参政议政的也多。内廷外朝，不管是宫妃还是朝臣，研究术法的人都挺多的。大事比如兵阵对决，小事比如莳花种草，祈福养生，改善环境，都有可能动用到一些小术法。因此内宫之中向来不禁这些。

但这一次，苏昭仪冒天下之大不韪请旨封宫，北辰郁秀莲居然也恩准了。

也许是考虑到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的心情，也许，是因为小玫在怀孕之时被咒法所害，险些死在生产的事情上，这些事，都让北辰郁秀莲不得不慎重考虑她的请求。

上一次夜路遇鬼，都说是季游陌做的手脚，虽然没有证据，但事情却是被北辰郁秀莲不动声色压了下去，不让内惩院细查，他终究理亏，也觉得有些对不起苏华章。

但在季游陌看来，简直就像是刻意在防着她似得，钦天监的人入宫设封印，大张旗鼓的，想要无视都不行，宫里上下议论纷纷，简直让她都没办法出门见人了。

从前内廷朝会，永远都是她盛气凌人的做决定，别人只有听着的份。如今么，她成了更衣，坐只能坐在末位，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还要听别人不阴不阳的闲话。烦的要死，反正内廷现在也不需要她了，干脆学她哥，称病不出，闭门休养。虽然没有被禁足，但除了上太常寺那边见她哥以外，也是哪儿都不去。

她不出去，也挡不住要出事。没过几天，听说苏昭仪人躺在床上养胎的时候，骤然有一只黑色狸猫从窗外蹿了进去，一众伺候人阻挡不及，那只猫直接扑到了苏华章身上，恶狠狠的挠了几把，险些连脸也被抓破。胸口是留下几道血痕，可见当时伤的颇深。

是被吓到了，太医院的人立即就被传了过去，虽然腹中孩子是没有事，但伤的挺重，包扎之后，还要防止伤口溃烂引起败血之症，殿外伺候的人全都被拖出去打板子，殿内人也跟着罚俸。

怎样处置这些伺候人倒在其次，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会有猫跑到谨成殿？又不是像明成殿那样养一大群猫的地方。再说了，狸猫原本就是有凶性的动物，那么大只，少说也七八公斤，殿内当时也有那样多人在，竟然都拦不住它。就那么个重量，若是苏昭仪的肚子再大一些，给它一扑上去，非出事不可。

光是被抓挠出的伤口就挺吓人了，宫中嫔妃一身肌肤，都是自小悉心调养出来的，全身上下净白如玉，平日里就算不小心被蚊子叮上一口都是大事。何况被这凶狠的狸猫挠出七八道血痕。这是大事，必须彻查的。但说到跟猫有关的事情，难免就让人想到明成殿。

苏华章再嚣张，也不过就是个昭仪。尊卑有别，内惩院为她办事，最多也就处置几个伺候人，怎么也不敢大张旗鼓去搜明成殿。上官染烟听说之后，倒是主动叫上殿内的伺候人，将二十几只猫都抱了过去。

内宫里头，要是想养什么，可不是说养就能养的。但凡带进宫的活物，都有太常寺记录备案。上官染烟的猫每一只都是有来历的，要么是从家里带的，要么是诸侯国奉上的贡品，或者北辰郁秀莲赏的。什么时候开始养，什么时候生了小猫，什么时候死掉了，埋在哪儿？哪个宫人负责埋的，都是清清楚楚的事情。

算了一下，眼下好端端还活着的，总共应该是二十四只猫，再数一数，的确一只都没有少。

伺候人用竹筐将这些猫分开装着，带到谨成殿，让谨成殿的人一一辨认。没有一只跟袭击苏华章的那只猫长得像的。

既然明成君亲自来了，苏昭仪就算身体不好，也勉强撑着出来迎接。认过猫之后，就随便闲聊几句。上官染烟问起当时情形，不由微微皱眉。

她养猫那么多年，对猫性比人性还熟悉。再怎么凶，猫就是猫，天性里是比较怕人的。没事也不会喜欢往有人的地方凑。谨成殿这边平日里又不养什么，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怎么会有野猫突然闯进来。

再者，内廷之中，除了她上官染烟的猫以外，根本也不该有猫。作为猎场的上林苑还在天启北郊。宫里养什么，都是有记录的，除了水上的白鹤水鸭，皇甫明月兰漪殿那边的八哥儿，还有御膳房养来吃的那些禽兽，以及御马监的马以外，就不该有什么动物了。

飞鸟倒是例外，燕子麻雀之类的，自天空来往，內禁尉又拦不住，至于别的，城墙宫门都有巡逻，出入也会被盘查，谁有办法大摇大摆将那么大一只猫带进来？这种事，说是巧合都不可能，必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苏华章不由问道：“不过是一只猫而已，又不懂人心，会刻意攻击某个人吗？”

上官染烟冷笑一下，道，“猫是不懂人心，可是人，却什么办法都想得出来。总之，昭仪还是小心一些吧。本宫从前听说，有一种驯猫的方法，将一个人日常穿的衣服带出去，包裹生肉，丢出去让猫追逐。人么，总穿的衣服里，就有隐隐约约的气味，体香，熏香，日常用的妆粉混合起来的味道，独一无二。将训练久了的猫放出去，嗅到那样的气息，就会扑上去撕开布料找肉吃。它能有什么错，只不过是不懂人心的阴暗罢了。”

这样说着，不由让苏昭仪想起那只狸猫扑上来时的情境，雪白的牙齿与尖锐的爪子都似是还在眼前一般，想到那个时候，她在那只畜生看来，也不过是布料包裹之下的鲜肉，不由就打了个冷颤。

上官染烟也觉得心里烦的很。

如今她身为御殿，有管束六宫的职责在，自然也要保护好她们。

这两日江南大旱，户部才把赈灾方案报上来。一大波失职的官员要处置，还有赈灾的人选和钱粮的问题，北辰郁秀莲天天在持中殿熬夜看公文。实在是分身乏术。听说了苏昭仪被袭击的事情，也就只是遣慕仙柔过来问了一下罢了。

能将持中殿首席女官派过来，都算是给足面子了。慕仙柔探过苏昭仪之后，出门正好是跟过来的上官染烟碰了个当面。于是又顺便说了两句。也没说非得要她为此事负责，只是反复说，内宫事多，要请明成君多担待些。

那就还是要她负责了。她跟季游陌的不同就在这里，当初季游陌主事的时候，内宫如果发生这样的事端，不用北辰郁秀莲说什么，季游陌就会主动处理的妥妥帖帖。轮到她，就觉得手忙脚乱烦的很。

能怎么办呢？查抄各个殿所掘地三尺找猫？这样霸道的事情她也做不出来。那只猫能在谨成殿众目睽睽之下跑的无影无踪，想必是有内应的。内惩院审没审出什么名堂，还撵出去不少人。再动用酷刑，恐怕就有些过了。内廷女官多数是有身份的人。几百年前祖宗就有规矩了，轻易不能对宫女动刑。

至于保护苏昭仪和她腹中胎儿的事情，那就更麻烦了。术法反正是不让用了。在这宫里，也不至于有人明刀明枪的冲到谨成殿动手。要出事，就是防不胜防的事情。她成天在明成殿照应太子，连月中朝会的时候，都随身拎着太子的摇篮，生怕一眼看不见就发生什么事情。

对她而言，要保护什么人，那就只能是一直看着了，别的方法她也不会。

总不能搬到谨成殿来吧，拎着太子的摇篮搬过来，再一眼不错的看着苏昭仪。想想都觉得似乎是不大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