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慕讶然地地盯着她的自己,“你的肚子可真是个无底洞。况且,你不是妖吗?”
陌玉鄙夷地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是一只低级的妖,法力低微,否则怎么会受你限制,而且你被饿个一天一夜试试!”
她大摇大摆地腆着圆滚滚的肚皮步下屋檐。
草木扶桑,亭台楼阁,君府的景致尽数被掩在如水月华之下,陌玉也无心欣赏。
她随意在一颗树下坐下,抬头望天,“君慕,快中秋月半了,是不是?”
“还有十天。”
“我真想松岩。”
她抱膝以温暖自己,可是心里却无故发寒。松岩,那个似父亲似兄长的男人,她唯一依靠的亲人,却硬生生地欺骗了她,抹去了她十五年前的记忆。
“君慕,”她幽然问,“你小时候是不是给你娘求过一只千年海龟?”
“原来你也爱听些八卦,厉害,把你关在屋子里你也知道。”君慕走到她身边,停住。
陌玉垂头,看不见他的目光,只瞧得见他胜雪的白衣衣摆。
许多破碎的记忆,纷纷重聚脑海,勾勒出一幅完整的曾经被封印的画面。
她笑,眼里泪水晶莹,“这个世上,真的有缘分。真是踏破铁鞋无匿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是这么巧,松岩千方百计隐瞒的事实,全抵不过那一眼的过目不忘。”
难怪,第一眼的触目惊心,并不是无缘由的。
千里姻缘一线牵。时隔十五年,心悸的熟悉穿透千山万水、茫茫人海,管它尘埃风雨,沧海桑田,仍是忘不掉。
自始至终,缘起缘灭。
她抱住自己,狠命地哭,哭得天昏地暗。
君慕完全被她的架势击得目瞪口呆。
“喂,你怎么了?”
他的心底突然涌起异样的情绪,丝丝缕缕,缠的他蓦地一痛。
不,那不是他的感觉,是真正的君慕。
他控制不住自己,蹲下来,蹲在她身边。
“别哭。”极其轻柔的一句话,来自他的灵魂深处。
陌玉浑身一颤,抬起头来,脸上泪水横流,她看着他,突然一把扑进他怀里,抱着他放声大哭。
“我知道,君慕,就是你,君慕……”
十五年前,她从昆仑山偷溜到东海去玩。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喜欢这碧波浩大的大海,喜欢这水天一色的景致。她想,她也许是一条鱼的关系,所以她才喜欢这更广更阔的水的天地。而松岩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去海边玩耍。
松岩说,东海内部出了点事,不宜过去打扰。
可她偏不听,绝强而任性,拜托一只要去泰山修炼的成形百年的牡丹花妖带她过去。
好心的牡丹花妖也告诫她:“小玉儿,马上回去哦,听说东海七公主犯了错,引来了天界的天兵天将。出了事,你让松岩大人怎么办?”
陌玉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转眼就把这出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正在海里畅游的时候,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突然一下子阴云密布。高空阴霾得似有鬼哭狼嚎。
海浪从遥远的尽头掀头拍下,整座海域颤颤巍巍。陌玉在水中摇晃得晕头傻眼,刚想逃上岸,东海深处突地响起一声嘶吼,震耳欲聋,撕裂了天空。
陌玉被震得五脏六腑都变了形,然后整个人被一道巨大的冲击力撞飞到高空,又被海风刮到岸滩上,夹进了一块破碎的岩石中。
她当即受创,无法动弹。
风起云涌,昏暗的海水中“砰”一声冲天而上一条泛着蓝光的矫龙,龙鸣不断,仿佛要撕裂了整个世界。在陌玉听来是无比凄婉。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龙,蓝光万丈,散去漫天阴霾。
她震惊得张大嘴巴,吐出一个泡泡。
然后她看到天边出现许多天兵天将,驾着云头追赶蓝龙,一路往下,直把蓝龙逼回海底。
海域又一次震动,浪花溅起百丈高,若不是被天兵天将布了结界,恐怕落下的浪花水柱要水淹人界。
陌玉听见那条龙在海底一遍遍嘶吼,声嘶竭力,挣扎反抗,她的心底莫名涌起一阵伤痛。
她拍着鱼尾夹在碎石中,看着渐渐平息下去却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雨的海面,眼角无故淌下一行清泪。不是他在哭,是她的灵魂在悲哀。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那条龙就是东海七公主。
眼泪止不住地一行行流下,淌湿了鱼身。她有些困惑,是不是下雨了?
过了许久,她的眼泪才像水一样自己流尽了。
就是这个时候,夕阳的余晖下才走来两个人类。
狂风大作,夹住她的碎石裂开,她顺风滚到了一个人的脚边,那人白色的衣角吹拂到她身上,一下又一下,很柔软,很轻缓,她伤痕累累的身体突然一下子得到了安抚,不再那么疼痛。
紧接着,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捧起她,她抬眼,望进一双温暖如春的眸子里,那么明亮清澈,悲悯怜爱。
她许久都没回过神来,直到他把她放进了海水里。
他屹立在岸边,身姿如磐石般坚定,在夕阳下仿佛一尊雕像,不达心愿誓不回头。而他的心愿,便是为自己的母亲求一只千年海龟治病救命。
陌玉记住了,也记住了他灿烂如暖阳一般的目光。
回去后,她因为这件事头一遭受到了松岩的挨打。她至今都记得,那一记巴掌,又狠又响。然后松岩抱着她哭了。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她全没有听清,也忘了,她只记得自己对他说:“松岩,一个人间男孩救了我,你让我去找他好不好?”
一句话,让松岩突然止住了哭泣,脸色大变。
他的脸色很难看,手伸过来抚上了她的后脑勺,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脑袋一痛,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隐约听得松岩叹了一声,“月老说的对,你果真是红鸾星动。小玉儿,这一劫就让我为你去挡吧,这个世上,只有昆仑山才是最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