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韦斯特知道想要成功,就需要有准备,需要用新眼光看旧事物,需要将荒唐加以转折。他读了那一夜的副本,并深吸了一口气。
“桑德拉!”他喝道,“这他妈是什么玩意?”他把那沓纸扔到他长期受苦的助手身上。“简直是狗屁!我们这周拿不出结果,观众就会流失,看在老天的份上,难道你什么都不懂吗?”
桑德拉闭上眼睛,数到十。何等刺痛。她一看到那副本就知道大混蛋吉姆会大为光火。
吉姆继续暴跳如雷的时候,她开始捡纸,印在上面的黑字在她眼前舞动。这些字对她毫无意义,但她知道其中的要点。节目每次都是一样的,只有演员像棋子一样被更换和移动。
她打断了吉姆的话:“嘿!稍等一下。这不是我写的,所以省省吧。都是威滕格先生做的主,换换口味埋怨他去吧。”
吉姆跺着脚在狭小的更衣室里打转。“谁看见他了?我没看见他,你没看见他,连史蒂夫都没看见他。已经浪费了三个小时了,而我还在看这堆……这堆……狗屁!”
桑德拉叹了口气。是啊,狗屁。
她实在希望他能学点别的词。对吉姆来说一切都是狗屁。他认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其余所有人都是他的仆从,为他的利益而劳作。她想知道他是不是年轻的时候就一直这样,然后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在乎。这份工作待遇丰厚,但在吉姆和这节目之间衡量的话,她正在认真地考虑转行。
“桑德拉!你在听我说话吗?去把史蒂夫找来,我得跟史蒂夫谈谈。我不打算带着这堆狗屁出去,你听到了吗?”
“是,我听到了。”桑德拉拿起手机,按了快速拨号。就一晚上的平静和安宁,她想。我只想要这些。
“您已被转接到史蒂夫的语音邮箱。请留言。不留也行。”哔!
“你真是个混蛋。”桑德拉说完挂了电话。
“怎么样?他说什么了?”吉姆盘问。
“我留了言。”
吉姆摔进双人沙发里:“****。他八成是喝醉了或是在跟人上床。他真应该来干一天我的工作,只要该死的一天。他根本不知道我在经受些什么……”
桑德拉不再听吉姆的话。其实她非常担心。史蒂夫是不会像这样失去联络的,尤其现在又快到预定的播出时间了。他了解演出前吉姆是什么样的,她想。他知道我受不了吉姆的吹毛求疵。他了解我。
她和史蒂夫交往了快一年了,但最终,对他而言自由比稳定下来更重要。桑德拉心碎了。分手后,在她最好的朋友乔治娅的催促下,她参加了一次去牙买加的包机旅行,以缓解伤痛。
但没有用。
不过,她和史蒂夫还是成功地从废墟中保持了友谊。那可相当不容易。
但是,他现在在哪儿?
此刻,史蒂夫·凯尔姆心中最不会想起的就是吉姆,亦或是桑德拉。眼下他有更严重的问题。节目。该死的节目。
他咬着过滤嘴香烟,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他从来都不是那种有耐心的人,一进威滕格先生的办公室,他就恨不得马上出去。他盯着他的老板坐着的皮革椅背。威滕格先生从没有与任何人面对面坐过。
“这是你的主意,凯尔姆先生。收视率创了新高,我感到非常高兴。在这个世界上,收视率意味着金钱。金钱意味着权力。”
当然了,史蒂夫想。这两样你都拥有得太多,超出了一个人该有的程度了。
很久以前,史蒂夫曾听过一个关于威滕格先生的老故事——这个故事涉及一个死去的女孩,一个瘾君子和一根针。只要有足够的金钱和权力,就可以让正义的齿轮停转。这是威滕格先生生命的原动力,这一点每个人都知道。
《极乐世界》这个节目大量取材自九十年代风靡一时的真人秀,并被赋予了新的诠释。
它占据了高达32.3%的收视率,这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史蒂夫坚持开展的密集的广告宣传。他向威滕格先生保证花在广告上的每一分钱都会有丰厚的回报,他也兑现了承诺。
精心设计的广告被投放在大城市里人人熟悉的街道上。史蒂夫就是在这支广告的拍摄现场遇见桑德拉的,就在圣路易斯大拱门下。十八小时的拍摄结束后,他们已经约好那周晚些时候一起喝咖啡。之后的六个月发生了许多变化,这只是其中一个的开始。
史蒂夫甩甩头,试图让自己回到现实。最近时间规律地从他身边溜走,他不知道这跟必须为这个见鬼的破节目工作有多少关系。为此他多次失眠。
“所有的这一切都很好,只有一个缺陷,凯尔姆先生。当一个人已经达到如此高度,接下来就只有一种可能。你已经失去了对这个项目的热情,对此我很担心。现在可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
史蒂夫清了清嗓子。他早就怀疑威滕格先生的轻松只是表面,事实上他非常密切的关注着一切。他说:“我的确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但我认为收视率证明这并没有影响我的工作表现。”
“没错。但我选择在一个事情变成麻烦之前,就处理掉它。”
“节目两个半小时之后就要开始了,威滕格先生。事态尽在掌控,今晚之后,收视率将进一步上升。我亲自向您保证。”
“不要让我再叫你来一次,凯尔姆先生。听我的话。”
史蒂夫起身离开时,感觉到手机在他的口袋里振动。这该死的东西已经震了四次了。他知道一定是桑德拉,他也知道一定是因为吉姆。他们无从知晓,考验才刚刚开始。
史蒂夫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威滕格先生告别,所以他只是转身离开。要说的一切都在桌子上。他只希望能付得起自己的大嘴巴所招来的代价。他这位古怪的老板可不是好惹的。史蒂夫想起上一次威滕格先生被激怒的后果,打了一个寒颤。
金钱与权力在这个城市像魔术一样,他想。这是对威滕格先生为什么从未陷入官司的唯一解释。金钱的正义才是唯一的正义,史蒂夫觉得内脏在灼烧。也许我可以结束这麻烦,他沉思着大步走出办公室,冲黑发秘书点点头,继续走向电梯。
他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手机再次发出嗡嗡声。他把手塞进口袋拽出手机,打开翻盖,留意到呼叫号码正下方显示的时间。“妈的。”电梯鸣响,门滑开了。
史蒂夫把电话贴在耳边,走进了电梯:“我知道。我在路上了。”
“上帝啊,史蒂夫。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这会儿正在经受什么?我要是不把自己头上所有的头发都拽下来,就要准备把吉姆的眼睛挖出来了。”
“安静下来,桑德拉。我说了我在路上了。让他冷静点。”
“你这话好笑。真好笑。那就请你快点,好吗?”
史蒂夫盖上手机翻盖,发现电梯里正在播的音乐是《地狱公路》。合乎情理,他想。
“……还有一件事,那该死的数码管风琴音乐一定得去掉。那得多造作啊?因为现场观众不懂欣赏这个节目的幽默,所以我们不得不使用已经录好的音轨,这已经够糟糕了,好吧,是黑色幽默,但也仍然有趣……”
桑德拉一言不发。史蒂夫在路上了,那么这堆烂摊子就是他的了。在此期间,她咬紧牙关以防自己对着吉姆尖叫,让他闭嘴,闭上******嘴!
直到吉姆说:“我真正需要的是退出这档子事。”
桑德拉想拧断他皮包骨头的脖子,而且是狠狠地:“你签了合同,吉姆。我们都签了。白纸黑字,你也知道如果你爽约会发生什么。你想在自己的节目上当选手?相信我,你所处的位置可救不了你。记得布赖恩怎样了吗?”
吉姆怕得直哆嗦。谁能忘记?只过了一轮,布赖恩·雷诺兹的尸体就连一个拖把桶都装不满了。他只是要求加薪而已。而他得到的是去往极乐世界的单程票。
“你看,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不得起的人物,”桑德拉继续说,“他误解了,以为这个节目不能没有他。威滕格先生纠正了这种误解,拿他杀鸡儆猴。熬到合约结束吧,吉姆。你还剩六个月。”
吉姆从袖子上拾起一团毛絮。他抬头看着桑德拉,苍白的脸显得眼睛格外地大:“我怕的就是这个。我的合同里写着,如果收视率下滑,我就要走。看到布赖恩的遭遇之后,谁知道那个‘走’是什么意思。”
桑德拉叹了口气:“现在担心已经来不及了,牛仔。”
“当然。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又不是你十万火急;又不是你命悬一线。全都打着艺术的旗号,其实全都是狗屁。”
桑德拉失去了耐心,厉声说:“我们都十万火急了,哥们儿。没有人说这是艺术,看在老天的份上。这是娱乐,你这个傻瓜,这是钱,是权力。你真的有这么蠢?”
吉姆还没来得及反驳,更衣室的门就砰地打开了,史蒂夫溜了进来:“上帝啊,你们俩。我从大厅就一路听见你们在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