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的人沉得住气,看的人,也沉得住气。
但魏征明显有些着急,如果演变成持久战,不知道要等到多久。他们着急去神都,因为天后娘娘,最讨厌等人。
分不清是天阴,还是天色将晚,整个雪恨林,都有些朦胧。
百三又退了一步,云四十一,已经挥了四十刀。
“你真的,不拔剑?”云四十一微微怒道。
百三将长剑在怀里紧几分,如同自己的宝贝一般。
“好,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破我四十一刀!”
云四十一说完,也不再多话,斜持大刀,全身真元流窜,隐隐泛着淡紫光芒。那些真元,顺着云四十一的手臂,缓缓流进大刀。
整个大刀,比最初的时候,似乎又大了几分。
“想不到一个四十一,就有化元中境的修为,这百家杀,真是底蕴雄厚。”张潮落看着云四十一,感叹道。
“再雄厚,也雄厚不过天南教院。”苏文无奈地答道。
张潮落的话,明明就是想让自己夸一句天南教院。那溢于言表的意思,可能只有魏征和林婉儿没有听出来。
李绩他们听到张潮落和苏文的对话,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炼体修行者和一个车夫,会谈起天南教院。
天南教院,可不会收一个炼体修行者入院,更不会和一个落魄车夫扯上什么关系。
他们这般认为,却不会说。毕竟,他们都是这辆车上的客人。
主客有别,当守礼道。
站在前面的还有心思听他们对话,正因为这个时候,云四十一退在远处,百三站在原处,两人都没有什么冲突。
云四十一的大刀,最可怕的,正是连斩四十下的第四十一下。
无论气势,还是威力,都是所有斩击中最为可怕的。
按照常势,四十一刀一气呵成,不给对手任何机会。当对手知道自己面临的是第四十一刀时,早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但今天,云四十一退在远处,因为他面对的,是百三。
真元完全流进大刀,刀上的光芒,在昏暗的林中,略微有些耀眼。
百三没有动,长剑依然在怀,没有丝毫拔出的意思。
云四十一叹了声气,双手持着大刀,步步走近百三。
这次胜负,只在一刀之间,两人生死,也在一念之间。
林婉儿躲在苏文身后,张潮落玩弄手中长鞭。落沉鱼跃跃欲试,白皙的双腿,在平地上不停跳动。
云四十一的最后一刀,落沉鱼想试试,她没有任何兵器,但还是想试试。
云四十一的眼里,并没有落沉鱼,他所能见到的,只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是睡着的百三。
“生死有命,不要怨我。”
云四十一大喝一声,全身回转,双手持着大刀,全力朝百三挥去。刀势不快,却携着真元威压,犹如猛虎一般,斩向百三。
面对云四十一的全力一击,百三没有再退,也没有再躲,轻抬手中的长剑,也未拔剑,只是将剑身挡在身前。
“轰!”真元的碰撞,掀起一道涟漪,四周的树木,不知断了多少。
吴广志退了一步,落沉鱼用手挡住眼睛,而李绩,一动不动,任凭灰尘撒在他的眼中。
他什么都没看清,因为风太大,灰太浓,两人的气势,实在太强烈。
“谁赢了?”魏征问道。
“没人。”张潮落答道。
四十刀,从最初到现在,百三从云四十一刀下避让的,正是四十刀。而现在斩向百三的,也是四十刀。
四十刀合为一刀,正是第四十一刀。
百三举起长剑,大刀,一刀刀斩在他的刀鞘上。
一刀,百三退一步,一刀,百三再退一步。
一直四十刀斩完,百三,退了四十步。
吴广志在他身边,落沉鱼在他侧面,李绩就站在他身后。他退到最前面,身上的道衣,沾了一些灰尘。
百三输了,看起来,是他输了。连退四十步,退回最初的地方,这能算输。但他到最后,也没有主动出手,甚至没有拔出长剑。
道衣蒙尘,他手上的长剑,却一尘不染。
雪恨林,没有胜负,只有生死。输的人,只能死。所以,云四十一提起手里的大刀,走到百三面前。
落沉鱼看着他,微微有些失望。
“生死有命。”云四十一说道。
百三微愣,答道:“对。”
云四十一惨笑,道:“那你还不杀我?”
“为什么,我要杀你?”百三也问道。
这次云四十一愣住了,看着面前的百三,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道:“杀手杀人,还要问为什么?”
“我又不是杀手。”百三抱着长剑,退到最后面,一直到马车边,苏文前头,道,“我不杀人。”
百三说自己不杀人,云四十一不相信,但百三走到后面,不再言语。云四十一拖着大刀,转身走了几步,确信百三没有杀他的意思,这才缓缓没入雪恨林中。
百三不杀人,所以他没死。但是他没死,并非因为百三不杀人。
他连退四十步,也不愿意拔出长剑,这在云四十一看来,比他不杀人,来的更让人惊讶。
剑痴不拔剑,又怎会沦为剑痴?
直到最后,云四十一也没说百三是谁,要杀他的,又是谁。众人也没问,苏文看着百三,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能改变人的东西,只有刻骨铭心的痛。
百三没有搭理任何人,随便找了个空地坐下,苏文在他的嘴角,看到一抹鲜血。而被汗水沾湿的刘海里,露出一条浅浅的伤疤。
张潮落随手丢了一枚疗伤药,不偏不倚,正好丢在他嘴里。
百三想说话,苏文赶紧止住他,说道:“吃到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不礼貌。”
百三微愣,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这边刚刚落下帷幕,从云四十一的背影里,又走出一个老人,长须黑白相间,双手背持两把长剑,满脸笑意。
“云四十一那个小子,果真败了,跟他说了,他不是对手,可他偏不听。”老人一边走,一边唠叨,走到还有四十几步,老人终于停在原地,“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说是不是,小姑娘?”
“杨十六!”落沉鱼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