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林婉儿很不开心,苏文跟她说过几句话,她也没有搭理,只是把头缩在苏文怀里,连落沉鱼都不瞧一眼。
作为主人的苏文和林婉儿不说话,那些客人自然不敢出声。落沉鱼用手指弹着绒毛,也并不会无聊。
“前面,看看。”马车停下,苏文掀开车帘,张潮落早已跳下马车。
一辆马车,堵在前路上。马车没有马夫,春风透过密林,掀起车帘。竟然,连客人也不知去向。
离驿站不远,堂堂官道,又怎会有人胆大包天,在一群士兵眼皮底下打劫。
车厢上的人,依次走下马车,百三稍稍握紧手中长剑,其他人,也都各自皱着眉头。
树林入口,一个全身裹在黑衣的人坐着,一动不动。
“生有所恨,死有所怨,报仇雪恨,生死在天。此处雪恨林,入林不死能出者,方可离开,我是守林人。”
苏文微愣,雪恨林他听说过,当年修行者横行无忌,所杀所死者,不知多少。杀一个人,便有一堆人要杀你,死一个人,便有一堆人要接着死。后来教宗为限制无谓的杀戮,便定下雪恨林的规矩。
有怨有恨,都在雪恨林中解决,出了林子,仇怨一笔勾销。
而这守林人,就是负责管理雪恨林的人,林中有杀手,杀手只杀指定目标,外人进入,毫发无伤,目标进入,必有一死。
但凡雪恨林,一般都设置在偏僻的地段,出现在堂堂官道上,苏文还是第一次听闻。
见张潮落没有动作,苏文心中微定,若是真的雪恨林,他一个边城农家孩子,与人无冤无仇,定然不会有人针对他。
无人针对苏文,更不会有人去过问他身后的林婉儿。
所以见到雪恨林,心中最淡定的,就是这两人。一个炼体中境,一个未曾修行。
“放心。”苏文安慰林婉儿。
“没想到是雪恨林,方才那辆马车,恐怕……”李绩欲言又止,马车空空如也,不是四散而逃,就是早已命丧黄泉。
“八人,四人无事,边上请,刀剑无眼,不要受了无妄之灾。”黑衣人抬头瞧了一眼,说道。
苏文拉着林婉儿走到马车旁,张潮落提着马鞭,坐回车上,还差一人。
“小子,去边上呆着。”李绩对魏征说道。
魏征握拳道:“将军,魏征必定以性命力保将军无事。”
“一边,站着,这是命令!”李绩大喝一声。
“是!”魏征应答,无奈地走到马车的另一边。
李绩心中清楚,魏征只是将军大营的一名卫兵,平日里跟在李绩身边,几乎从不离眼。整整八年,魏征是什么样的人,李绩又怎会不知。
魏征不会招惹到谁,但李绩,他身为边关大将,恨他的,怨他的,想他死的,总有那么几个。
人在高位,必定畏寒。
四人站定,守林人从衣袍之中端出一个火盆,手中捏着一叠黄纸,一张张丢进火盆里。
“文哥哥,为什么他要烧纸钱?”林婉儿扯着苏文的胳膊问道。
“因为有人死,所以要烧纸钱,普度亡灵。”苏文答道。
林婉儿探着身子,四处看了看,道:“没有啊,没有死人啊!”
“马上就会有人死。”回答的,是张潮落。
他的声音刚刚落地,守林人手中的黄纸,全都在火盆里变成灰烬。风起枝动,烟顺着风迷了所有人的眼睛。
“有生有死,自在天命,这雪恨林的规矩,大家应该都懂,我也不再多说。”守林人端起火盆,退到一边,“接下来,谁要报仇,谁要结怨,自行方便。”
等守林人退进林中,雪恨林的风,终于不再起。
一个灰色老者,背着一把大刀,站在树林深处。
“竟然是百家杀,谁请的他们?”张潮落喃喃自语,神情微动。
“前辈,百家杀是?”魏征握拳行礼,问道。
苏文眉头微皱,道:“当今世上,最强的百位杀手,无名无姓,只以百家为姓,以位列为名。”
百家杀,不知何时崛起的杀手们,一致推崇的名号。百家杀并非组织,也无领导,杀手界推崇的最强百位杀手,自动成为百家杀的一员。从强到稍强,一共百位,就是最弱的杀手,也比一般修行者强很多。
毕竟杀手杀人,修行者,未必杀过人。这其中的分别,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真正知晓。
百家杀虽然厉害,但很少出现在世间,因为他们的价格很高,无论农夫,还是国相,不看所杀之人,只以百家位列报价。
苏文皱眉,便是由此,这里的人,就连将军李绩,也没有重要到,需要请百家杀出手。
“在下云四十一!”
苏文讶然,万万没有想到,来的人,不仅是百家杀,还是位列四十一,这般手笔,恐怕出自大唐某个皇亲国戚。
但皇亲国戚,绝不敢动李绩一根手指。李绩镇守边关,深受天后娘娘信任,这般回神都,也是去接受封赏。神都里的大人们,谁也不敢忤逆天后的意思。
可不是皇宫,又有谁,能出得起这么大的代价?
苏文想不通,张潮落,也想不通。能请云四十一,进雪恨林杀一个人,圣教里,还没有哪个行教会做这种下作的事情。
十几年前的事,让张潮落几欲与各位行教决裂,最终,他以一敌三,在教宗的劝说下,放下心中怒气。那些行教,都躲在天南教院,不敢出来世间一步,生怕不小心独自遇到张潮落,被一巴掌拍成肉饼。
可除了行教,又有谁,有那么大的能力,请动他云四十一?
苏文和张潮落对看一眼,各自摇头。
再看云四十一,已走出雪恨林,二十步开外,抽出背后大刀,挥舞三下,刀声阵阵。
站在最前面的四人,各自低头思索,无人言语。
云四十一站定,大刀所向,正是落沉鱼他们。苏文看向李绩,李绩神情微变,但无半分惊慌之色。
云四十一指着一人,说道:“我要杀的,百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