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远城,天香阁。
自从慕容威在剑门修筑剑门关,其女慕容冰蝶攻略远东,将大燕的国土向东扩大了一半,并在远东建立了永久性的军事基地,取代了原本是军事重镇的绥远城。但绥远城却因为地处东都连接远东的枢纽上,并没有就此沉寂下去,往来不息的商贾为绥远城带来了往昔不曾有过的繁荣,而天香阁也是自那时起建立来的。
经过近三百年的经营,天香阁已经是绥远城内排行第一的酒楼兼青楼,名头甚至传到了剑门关外的远东境内。但凡是东行经过绥远城的达官贵人,无不以能入得天香阁为荣,天香阁已经成了彰显身份地位的一种象征。
天香阁名头响亮,却从来没人知道幕后的东家是谁,绥远城的人们猜测这高楼的背后主人是应该是某某世家,而有的人说这是几个不愿露面的门阀合作建立的,甚至有人推测,这天香阁背后真正的主人其实就是当今的慕容家族。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也有人想到这天香阁背后的主人可能是魔教,却又自嘲的否决了,魔教不是向来暗中活动么,又怎会如此光明正大地开一家声名远播的青楼呢?
天香阁地上建筑固然是大气磅礴,此中无限之意,应有尽有,而地下竟然也是别有洞天。
天香阁的地下建筑不及地上的宏伟壮阔,但是布局却是复杂了许多,各种暗道机关星罗棋布。
蔷薇盟的杀手们顺着联通外界的地道出口,钻进这个庞大的地底迷宫,跟藏匿其间的冰羽一众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呸!”
蓝沧重重吐了口唾沫,拂去身上的灰尘,铁青的脸上不复平日从容的神色,眼眶深陷,瞪大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在看着有些狰狞恐怖的同时,也显得有些狼狈,手里的长剑亦是布满了未干的血迹。
在这种本就不甚宽敞的空间里作战,人一多,兵刃就很容易施展不开,故而手下的一众蔷薇盟杀手带的都是方便近身格斗的短刀,但他自负剑术,仍是带着随身的长剑进入了这里。
他的脚下横躺着一个魔教的教众,借着模糊的火把照明,身上伤痕累累,斑驳的血迹早就干了,看得出这人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应该是昨日攻入这个走廊时战死的一个教徒。
从昨日他带领蔷薇盟中的一支精锐进入这里开始,蓝沧和一众杀手们就陷入了这种极其折磨人的追逐游戏中。
此前在外围的扫荡行动非常顺利,在蓝沧的指挥下,他们的行动并没有惊动地上的那些欢客,之后他们杀死了把守在各个地道入口的守卫,进入了天香阁的地下。
起初,守卫们被这群如狼似虎的杀手给打懵了,在训练有素的蔷薇盟杀手的配合娴熟又不失狠辣的进攻之下,丢下了数十具尸体,仓皇退进了地道深处。
之后,所向披靡的杀手遇上了一个大问题,尽管有在魔教内部的内应提供的情报,但是并不详尽,就连这个内应本人也只知道这地下迷宫的几大主要干道、建筑,至于其他的,也是不甚清楚。
由于事先的准备并不充分,所以除了这几条主要干道及附近的建筑,其他地方几乎是一摸黑,蓝沧估计,他们要刺杀的目标就在剩下尚未完全控制的近十条岔路之中,以占领的据点为依托,向深处展开了搜索。
不过魔教在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展开了反击,利用熟悉地道布局的优势,凭借多年经营之下修建的各种机关,每每杀得冒进的杀手人仰马翻。
看着地上的这具尸体,蓝沧的心里浮上一丝不详的预感,难道他们的行动本就在魔教的预料之中?
三百多个杀手,已经有五十多人死在了从各种暗道突然冲出,令人防不胜防的魔教贼人的暗算之下,加上那几乎无处不在的机关,又折损了二十多人,眼下他们只控制着地下建筑群的几个主要干道以及联通外界的出口。
“去,告诉司徒雁,带三十个功夫好的过来,不得有误!”
蓝沧将长剑在地上尸体的衣服上抹了抹,也不收入剑鞘,提剑前行。
“一大队留下,三四队跟我搜!”
而在外围负责镇守出口的司徒雁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匆忙赶来的蓝逸海身后。
“我那侄儿呢?”
蓝逸海面色如常,却掩饰不住声音中的焦急之意。
“大人,蓝公子已经亲自带人深入迷宫内部,叫下官在此守候。”
“你听着,你的人守在此处,不得有失,其余的人,跟老夫进去。”
蓝逸海竟是头也不回,带着一众手下,涌入了中间的入口,把司徒雁等人晾在原地,不知所措。
“是,大人,下官在此恭候大人。”
司徒雁恭敬地道,心里却在盘算:大人不是命我等取了冰羽的人头之后再去当阳谷会和的么,怎么还亲自来了?一想到蔷薇盟这两日的突袭行动只是击毙了数十个魔教贼人,占领了几处重要地带,此外却是一无所获,不由得心中凛然。
这时一个心腹手下凑上前来,看着蓝逸海等人消失的方向,轻声道:“堂主,属下觉得情况有点不对。”
司徒雁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中一股说不出的意味,那人赶紧住口,退了下去。
这手下说的没错,这里面不对劲。
凭借女人独有的直觉,以及作为一个杀手一贯拥有的的嗅觉,她也感到事情不对劲。
难道出了什么变故吗?
司徒雁下意识地看向了出口的方向。
......
天香阁地下的暗室之内。
“启禀教主,陆长老,那蓝逸海已经带人赶到,目前正朝着我们的位置而来。谭堂主请示是否攻击?”
一个一身短打的精干汉子站在一个满头白发的高瘦男子的身后,旁边还站着青脸老者,拱手道。
这男子背着一个颇大的剑匣,露出来的剑柄是红玉一般的颜色。
“不急,再放放。告诉谭嵩,暂且按兵不动,没有本教主的命令,谁也不许轻易动手。否则就让他来本教主的黑屋住几天。”
那手下打个哆嗦,恭声道:“是,教主。”
那人离去之后,旁边的那个青脸老者笑道:
“果然不出教主所料,那蓝逸海还是带着人来了。这次定要叫这老匹夫有来无回。”
被称作教主的男子转过身,俊美却透着阴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蓝沧是个志大才疏之辈,偏生此人又是蓝逸海的命门所在。我们攻其之必救,有心算无心,自然是占了上风。”
说罢又笑了笑:“谁叫那蓝沧其实是这老贼的亲儿子呢。”
那陆长老亦是笑道:“这老货跟他弟弟真是一对好连襟啊,争着去捧那女人的臭脚。还好当弟弟的死的早,不然生了疑心,蓝家家门之内竟出了这种丑事,可是颜面无光啊。”
说着面色一冷,拱手道:“家门血仇,不共戴天,还望教主这次不要阻拦我陆元。”
男子看着陆元陆长老本该是皱纹横生的脸上,青郁郁的,皮肤光洁如缎,端的是诡异。
叹息一声:“你放心,我叶无涯又何尝不想杀他,自从崤关事变之后,此人不除、难消我心头之恨。只是,却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易地死了。不过,这次我不会拦着你,至少他带来了数百蔷薇盟最精锐的高手,有这么多人陪着他,如此风光大葬,也算是死得其所。”
路长老默然,悄悄攥紧了拳头。
衣袖之外,露出的手背肌肤竟也是青郁郁的,那青翠的绿意,比脸上也要浓重几分。
叶无涯看着他的模样,点了点头。
“不过这一战下来,我教弟子估计也要死伤不少。能不能减少点伤亡,就看这些伏波弩的威力如何了。”
陆长老冷哼一声,“岳晨晖一个乱臣贼子,让教主见笑了,说实话,对于此人,我真是不齿与之为伍。”
叶无涯哈哈一笑:“陆长老说的是。”
“教主,此人卑鄙,又是狼子野心,我们不可不防啊。”
叶无涯摇头道:“不过是一个权力腐蚀了内心的人罢了。”
顿了顿,负手而行。
“若是换做了十年之前,此人还是个刚正不阿的好汉子,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手中掌握了几乎可以颠覆燕国王族的力量,离权力的顶峰只差一步之遥,如此诱惑,有几个人能挡得住?”
叶无涯转过身,“岳晨晖醉心于权势,这反而给了我们机会。本来这大燕国内部就不是铁板一块,有岳晨晖做那冲锋陷阵的卒子,我们也好在后面推他一把。”
陆元皱眉道:“若是大燕国乱了起来,正好给了我们趁势而起的机会。”
叶无涯哂笑:“陆长老只是如此想的吗?”
“怎么?”
陆元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应了一句。
“若只是造个反,那就罢了,不过那个位子上又换了一个人罢了。这七百年来,我们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多吗,不论是谁,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都会反过来杀戮我圣教的教众,用教众们的血来巩固他的王座。
而事实上,这天下越乱,那么传播天枢教义的机会也就越大。当年圣教的创派先祖不就是趁着天下大乱,开创了天枢圣教七百年基业。
“就像这位先辈在西南做的一样,趁着乱世,将天枢的教义广布大陆所有的角落,有朝一日,这世间,不再有君王,不再有贱民,所有的人沐浴在圣教的光辉之下,平等的享用同样的土地、天空,乃至这世间的一切。”
陆元听得悠然神往,眼中满是狂热。
“我圣教有你这样的教主,圣教的中兴,指日可待!”
任何一个正常的人,听到两人的话,都会认为这两个人是疯子,可是看他们的神情,确实一脸的理所当然。
“时候不早了,我们去会会蓝逸海那老匹夫吧,希望岳晨晖的伏波弩,不要让我失望!”
叶无涯倏然转身,朝着暗室之外走去,昏暗的烛光下,满头的白发是那样的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