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月心睁大了眼睛,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你肯帮我?”
“是的。”燕九诚肯定的道。
“为什么?”月心凝视着他,她发觉这个看起来很刚毅的人类男子与以往见过的人类有很大的不同。
燕九诚不答,却是把玩着手里的纱巾,又凑近鼻尖深深嗅了一下。
淡淡余香沁人心脾。
看到燕九诚的动作,月心脸上红了一下。
“还挺香啊。”
燕九诚打趣。
月心低哼一声。
燕九诚哈哈大笑,身子前探,又看了一眼月心饱满的胸部,看见藏在胸前的两座乳峰之间若隐若现的一点黑痣,确认没有认错人。
远东民族众多,燕九诚又身在远东军高层,一些寻常士卒不知道的秘辛,他却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独龙部酋长只有一个女儿,听说出生时胸口就有一颗豆粒大小的痣,不偏不倚,正好在两峰的正中间。
蛮族多迷信,龙格以为这是上天的赐福,族中巫师又说此女日后必定有一番不逊男儿的功业,故厚爱之。
恰好燕九诚听说过这个只在蛮族上层之间流传的典故。
燕九诚直起身,将纱巾轻轻搭在月心肩上。
“因为我不希望一个美丽、善良的好女儿为了心里仇恨而轻易葬送掉自己的性命,还有她父亲留下来的仅有的血脉。”
又接过月心手里的水盆,俯身将之轻放在地上。
就在燕九诚俯下身子的刹那,露出了后脑勺,月心看着燕九诚毫无防备地意思,蓦地心里一阵激动,一个疯狂的年头攫住了她的灵魂,忍不住紧握双拳,浑身轻颤。
“趁现在,对准他的后脑,一击致命。”一个恶魔对她蛊惑道。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而一个天使劝阻道,“这个人好心要为你解困,你却恩将仇报,有愧你父亲的教诲。”
“不对,这个人不怀好意,他这是故意引你上钩,杀了他,杀了他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了!”恶魔恶狠狠的道。
“不,你能看得出来,这人是个好人,你怎么能忍心杀害一个好人呢?”
种种念头纷至沓来,直到她看见燕九诚直起身,连忙别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色。
燕九诚俯身,抬头,不过是一息之间的事情,月心却感觉像是过了数百年。就是这片刻的犹豫,丧失了击杀他的最好机会。
深吸一口气,对上燕九诚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月心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也许我的选择是对的吧?
月心如此想到。
燕九诚脱下绑在小腿上的袜子,伸出一只脚试了试水温,随即两只脚都放进了水盆里,忍不住轻哼出声。
“我见过你的父亲,他是个勇敢的战士”,燕九诚感叹,“可惜,你们的装备太落后了,而且根本就是乌合之众,号令不一各行其是,这场起义根本不可能成功。”
月心一脸黯然,燕九诚说得没错,一群根本没有经过训练,仅凭个人勇武的莽夫,对上武装到牙齿的人类军队,几乎是没有丝毫胜算的。
“所以听我一言,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也要给你父亲留下一颗种子啊。”
看着燕九诚一脸的诚挚,月心心里没理由的一酸,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靠着床尾,缓缓蹲了下去,把脸埋在胸口,不让燕九诚看到自己的狼狈。
但是她也感到一丝庆幸,她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好人。
不过月心永远不会知道的是,就在燕九诚俯身的时候,已经将毕生的功力凝聚在了双手之上,全神戒备着头上的动静,如果她一个没控制住自己,后果可想而知。
......
定远城,哥舒漠的府邸。
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有着一对锐利鹰眼、全身披甲,头发剃得极短,只在脑后扎了一个小辫子,看起来很是剽悍的男子快步走进了内宅,直奔哥舒漠的书房而去。一路之上,站岗的哨兵、府邸中的仆人纷纷向他行礼。
如果仔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的眼珠是浅褐色中夹杂着些许绿色,他是个混血。
他今年二十三岁,名字叫布罗,一个蛮族的名字,随的是母姓,因为他母亲从来没告诉过他他的生父的名字。
布罗十七岁入了远东军,跟资历最老的哥舒漠一样,也是从一个普通的步卒干起,逐渐提拔上来的。不过他升迁的速度可比哥舒漠快多了,哥舒漠像他这个岁数的时候还只是个上等兵而已,而他已经是镇守一方的大将了。
不过也能看得出此人非同一般。
布罗显得很匆忙,走得又急又快,甚至在踏过门槛的时候绊了一下,差点摔个趔趄。但他丝毫不在意这些。
进了哥舒漠的书房,哥舒漠披着大氅正在一个支起的小火炉火炉边点茶,边上的壁炉内亦是生着火。
真他娘的热,这是布罗没说出来的话。
“瞧瞧你,风风火火的,什么事这么急啊?”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哥舒漠并没有转身,依旧摆弄着茶壶,不紧不慢地问道。
布罗轻喘一会儿,道:“大人,为什么把巫奇那个老匹夫派到东面去。这个人只会纸上谈兵,夸夸其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背对着布罗的哥舒漠眉头拧起,“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大人,我...”
“好了,不必说了,让他去领兵,这是我的意思。”哥舒漠轻声道。
“可是下官不服,很多人也不服。”布罗皱眉道,“难道大人忘了雪狐口是怎么丢的吗?若不是这匹夫误事,致使援军久久不能到达,雪狐口又怎么会丢!”
雪狐口,地处远东之北,是远东北部群山连接远东的一个缓冲地带,因为周边群山的雪原之中盛产的一种毛发雪白的高山狐狸而得名。
顺着雪狐口沿着群山之间蜿蜒的山路向东北而去,穿过万年冰雪覆盖的神螺沟冰川,到了另一端的出口就是被魔族在北海的分支,北海诸部的领土,位于大雪山下的茫茫草海,这片广袤的草海的最北方就是终年波涛汹涌,奔腾怒号的北海。
布罗说的是两年前魔族从东部边境出发,越过远东军的防线,千里奔袭雪狐口,与北海魔族内外合击。雪狐口守军苦战七日七夜而援军不至最终全军覆没,雪狐口就此失陷。而导致雪狐口陷落的罪魁就是巫奇。
雪狐口的陷落,让魔族在远东的北边,又开辟出了一个新的战场,让原本主力防守东线的远东军不得不分兵去防备来自雪狐口方向的攻击。
若是换了一般的将领,单上如此重大的罪责,不被杀头都是好的,最好的结果也是一撸到底,直接贬为普通士兵,或者直接赶出军队都有可能。
偏偏这巫奇一点事都没有,就因为他是军务处处长岳晨晖的连襟,两个人还是过命的交情。岳晨晖精明强干,但是巫奇却没有连襟那样的能力,在中央军的时候,巫奇就接连犯错,若不是有一个好连襟罩着他,他早就哪来的回哪去了。
岳晨晖对平庸的巫奇也是看不上眼,又架不住巫奇天天苍蝇似的围着他乱转,只好打发他去远东,熟不知有句话叫眼不见为净嘛,更何况,让他去祸害祸害远东军也是好的。
然后巫奇就不情不愿地来了远东。
开始巫奇还是比较规矩的,惹是生非。但是远东这地方可不是中土,除了人类军队控制的大小城市以及主要干道周边的地域,地方上可是乱的很,谁知道那些降服的蛮族是不是真的服了,加上有着强大的魔族在旁边虎视眈眈,所以一天三小战,三天一大战,都是家常便饭。所以巫奇来了没几个月就请调到了靠近剑门的远东西部地带,也就是后方。
然后他就是试着对周边的蛮族伸出了手。
起先他要求一个小部落进贡两个美女。这小部落实在太小,根本排不进十六部里面,为了息事宁人,送走这尊大神,他们忙不迭地送来了两个身段火爆的妙龄女子。
谁知道巫奇这下尝到了甜头,胃口反而大了起来,又要求这个小部落进献几个没破过身的处子,好吧,碰上这么个难伺候的主儿,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之后巫奇就提出要享有该部落新婚少女的******,这下可犯了众怒,一众蛮悍的蛮族汉子叫嚷着要造反。巫奇一看不好,就提出了一个荒唐之极的提议,说只要你们酋长把正室夫人献给我,咱们就两清了。
原来这巫奇曾在外出打猎的时候偶然见过这酋长夫人一面,然后就惦记上了,尽管人家已经快四十了,可依旧吸引到了阅美无数的巫大将军。谁让人家好这个调调儿呢。
然后,巫大将军的车驾就在从定远城返回驻地的路上被人给劫了,巫大将军被人扒了个精光只剩下一个大裤衩被人反绑着吊在了树杈上,下面的从人皆是如此。
谁让他出来不多带点人手护卫,阴沟里翻船是难免的,更何况月黑风高的,根本不知道来人是谁。除了眼睛头发不一样,身材也更魁梧一些,蛮族在其他方面与人类还真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过远东军上下都知道这事是谁干的。
不得不说的是,此人如此荒唐,居然也能身居高位。
哥舒漠沉默了片刻,反问道:“我派给他的大将会有谁服他?”
布罗哑然。
是啊,谁服他?没有人。
哥舒漠举着一个小扇子给火炉扇风,木质的扇柄已经熏得发黑了。
“既然没有人服他,又有谁会听他的号令,左右不过一个空架子罢了。”
“可是,大人”,布罗皱眉道,“万一他像上次在雪狐口之战时那样胡来,怎么办?到时候号令不一,诸军无所适从,反而误了大事。”
“这个嘛,他虽然是主帅,但我已让令辉为副帅。令辉跟我一样是在远东待了几十年的老人了,相信以他的威望,足以镇得住这毛头小子。”
令辉是远东军内地位仅次于哥舒漠的老将,平日里许多事情都是他替哥舒漠处理的。
“巫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次居然向老夫主动请缨,也好,让他去见识见识,知难而退,免得以后捅出更大的篓子出来。”
哥舒漠放下木扇,凝听着壶内的“咕嘟咕嘟”的水泡破裂的声音。
“还不到火候。”
哥舒漠这才转身,对着布罗问道:“对了,还没问你,最近东都那边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