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黛玉不由好笑道:“可是我怎么觉着,二姐姐此举,倒像是在替自己出气儿一般?”
一语未了,却见沁灵拍手笑道:“这话儿妹妹你倒也没说错儿,先前听得你受了那样儿的委屈时,我已是恨得了不得,偏你又不让我打上门与你出气去,今儿个倒好,我终于是如愿以偿了。”说着忙又吹了吹自己的手,道:“不过那挨打的丫头脸子倒也够厚,我的手这会子还生疼生疼的呢。”
说得众人都掌不住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墨颖不由微蹙起了眉头,因向黛玉道,“才刚妹妹那个什么‘云妹妹’不是说,倘今儿个接不到你,明儿那贾府的老太太便要亲自来接了?依我说,妹妹今儿个竟去我家或是二妹妹家,小住上一段时日,‘眼不见心不烦’,倒也省事儿许多。”
一旁沁灵忙不迭接道:“先去咱们家,先去咱们家,我那里有许多好东西,想与三妹妹瞧呢。”
微微摇了一下头,黛玉叹道:“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但只如今因着我的缘故,已弄得伯母家连日来没个清净了,明儿果真去了姐姐们家里,焉知不会带去相同的麻烦?还是呆在这里,等着老太太上门,再拿几句狠话儿来打发她回去罢。”
“妹妹都这般明言拒绝了,偏那贾府还一再派人来,想来明儿妹妹便是说再多的狠话儿,亦是无济于事的。”闻言墨颖是一脸的不赞同,“况以妹妹的性子,岂是那等会对着长辈说狠话儿的人?怪只怪那贾府之人忒皮儿厚忒不要脸子了!”
一席话说得黛玉沉默了,然嘴上虽未说什么,心里却是十分赞同墨颖此番话儿的,只是她到底不好这般说自己的外祖母罢了。
她不明白,当初她要离去时,贾母不是答应得挺爽快,王夫人瞧着亦是一脸的喜色吗?缘何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接她,就如同当初硬要打发人去扬州接得她进京来一般呢?她们只当她是真个儿回扬州去了,不也就罢了?如今弄得她们不开心,她更不开心,却又是何苦呢?!
她却不知道,对于贾母王夫人之流来讲,只要是能为自己带来利益的人和事,便是要付出再多的人力和精力,她们亦是甘之如饴的!
见墨颖与黛玉都不说话儿,沁灵忽然笑道:“依我说,她们既然巴巴要来接,三妹妹竟与她们一块儿回去。”
说完见二人都一脸讶异的望着自己,她忙又继续道:“但只我与大姐姐和三妹妹姐妹情深,一刻亦是舍不得分离的,因此亦是要同去的……”
话未说完,墨颖已先回过意来,因促狭着笑接道:“至于去了那里会发生什么人仰马翻的事儿,那咱们可就保证不了了。”说着附耳过去与沁灵说了一会儿,旋即二人便开始邪恶的坏笑起来了。
一旁黛玉被她两个笑得心肝儿微颤,因赶着问到底欲闹得怎么个“人仰马翻”,不想二人只异口同声回了一句“很不与你相干,明儿你只管应下与她们回去便可。”便又自顾坏笑起自个儿的来。
却说墨颖与沁灵既已计议好明儿要随黛玉去贾府,将那里闹得人仰马翻后,是夜,二人便不时凑在一快儿,叽叽咕咕悄声儿商议起自己的来。黛玉瞧了,每每欲凑上去一问端倪,偏二人总是不说与她知晓,没奈何,她只得早早梳洗完睡下了。
倒是紫鹃雪雁几个听得二人说明儿要去将贾府闹得人仰马翻后,都喜悦得了不得,不住在一旁扳着指头数以前自己最讨厌的人,还一再央求墨颖与沁灵要好生收拾她们一番。
黛玉歪在床上,见她们笑闹作一团,似是受了感染,亦不由抿嘴儿笑了起来,原来幸福,竟可以这般简单!
饶是昨儿夜里闹至大半夜方休,次日墨颖与沁灵仍是早早儿的便起了身,还特意梳了把子头,戴了旗头,穿上了平日里二人都不大喜欢因此鲜少上身、昨儿夜里方打发人连夜回各自家去取来的旗装。
经此一妆扮,别说王嬷嬷紫鹃一众人,便是黛玉,亦差点认不出她两个来,半晌方由衷赞道:“大姐姐果然不愧‘满蒙第一美人’之称呢,真真美得神仙一样儿。”
话音刚落,墨颖便微红着脸笑骂道:“你这个真正的仙女儿,倒夸起我这个‘烧糊了的卷子’来了,说得我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黛玉忙笑道:“大姐姐本就仙女儿一般的品貌嘛,妹妹并不曾错夸了你。不信,咱们只问傅二哥去。”说着不住与沁灵挤眉弄眼。
沁灵听完,忙咳了两声儿,方背过手去,学着平日里傅恒说话儿的神态与语气儿,道:“自然墨颖妹妹是无人可及的。”说完与黛玉使了个眼色儿,二人便一左一右往两边跑开了。
墨颖在后面瞧了,又是气又是笑的,待要去撵,急忙中却又不知该先撵那一个的好,说不得在后面笑骂道:“两个小蹄子,可别让我抓住,不然一人一顿嘴巴子。”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都被三人逗得掌不住发起笑来。
三人正难分解,忽然一个丫头进来道:“四贝勒爷来了。”
墨颖听说,因纳罕道:“这会子不是正该早朝吗?他作什么来了?”说完就见黛玉已嗔怒着一张俏脸,闷闷坐到了靠窗的榻上,她心里不由越发纳罕起来,前儿得知那万花筒乃弘历打发她送来的后,黛玉瞧着不已是不生气儿了吗?怎么这会子瞧着,倒又像是余怒未消样儿了呢?
少时,就见一身贝勒官服,瞧着虽英武挺拔不少,却暗黑着一双眼圈儿,满脸疲色的弘历进来了。
“表哥今儿个未上朝?怎么眼圈儿黑成这儿,别是和那个挥拳去了罢?”墨颖见状,忙上前关切的问道。
榻上黛玉听说,早把那因着弘历这么久都不来瞧她而生的气儿丢开了,忙赶上来问道:“伤得重不重?可有请大夫瞧过了?”
弘历见黛玉这般关心自己,心里只觉喝了蜜一般甜,连日来因着忙于办差而每日价睡不到两个时辰的疲惫,霎时已一扫而空,因含笑回道:“并不曾与人挥拳,实乃才奉皇阿玛旨意掌管户部,公事忒过繁忙,连日来皆不曾好生睡得罢了,妹妹很不必忧心。倒是这几日都不曾来瞧过妹妹,妹妹可还在生我的气儿不曾?倘还生气,我在这里与妹妹陪不是了。”说着果真冲黛玉作了一个揖。
慌得黛玉忙推墨颖去搀,又嘟着小嘴儿似嗔似喜的抱怨:“堂堂一个贝勒爷儿,倒与我一个小女子作揖,让人瞧见,成什么样儿了?”心里已是没有了丝毫儿的恼意。
一时王嬷嬷亲自奉了茶来,几人方各自坐了,随意说起话儿来。
那墨颖见黛玉不住拿关切且焦急的目光瞧弘历,似是想问他缘何会这会子出现在这里?偏又不好意思问出口,因笑问他道:“今儿个不早朝的吗?不怕一会子皇上说你?”
弘历见问,亦笑道:“皇阿玛怜我这一阵儿办差辛苦,尤其昨儿夜里更是通宵不曾合眼,因与了我三日假期。我想着林妹妹恐犹在生我气儿,一出宫便骑马过来了。”
闻言黛玉方知他这一阵儿的辛苦,实在比才刚他所说的犹甚了十倍,心里不由又酸又甜,只不好表露出来罢了。
正说着,弘历忽然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儿,竟忘记今儿个还与林妹妹带了礼物儿来了。”说着向外面扬声儿吩咐道:“请进来罢。”
黛玉听得又有礼物要送与她,忙摆手推辞道:“我在伯母家色色皆是俱全的,何苦又劳命伤财的与我搜罗礼物去?”
弘历不由笑道:“要说这件儿礼物,虽则十分特别,却并未花费我什么,管保妹妹瞧了喜欢,往后亦会少好些儿寂寞呢。”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人自丫头打起的湘帘后面儿走了进来,黛玉一见,霎时是又惊又喜,因失声叫道:“英莲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进来之人不是别个,正是自抵达京城那日,便与黛玉一行分道扬镳了的英莲,只不过此时的她,不独穿着打扮已与先前有如云泥,气色亦好了许多,尤其微微隆起的小腹与俏丽脸庞上满足的笑容,更是在生动的说明着如今的她,生活得到底有多么幸福!
“姑娘一向儿身上好?”英莲见了黛玉,亦是喜之不尽,忙拉过黛玉的手,笑道,“我与相公都好生记挂您呢。原本前儿自贝勒爷处得知了您的音信儿后,我便想登门拜会姑娘的,偏相公又因公务繁忙,抽不出空儿陪我来,我待要自个儿来罢,他又不放心,因此便耽搁至今儿个他得了空儿方来。”
自她的话儿里,黛玉听出来她夫妇俩如今小日子过得不错儿,因笑问道:“如今冯公子却是在那里高就?听姐姐说来,倒像是进了衙门?恭喜恭喜。”一面拉了她与墨颖沁灵介绍,又拉了她至榻上坐下,令丫头奉了茶来,方叙起别后的寒温与经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