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抑制着狂跳的心脏，走到不远处的排泄物处查看：黄色，米泔水样……
卫慧就感到太阳穴在突突跳动。她的脑海中满是轰鸣盘旋着的两个字－－霍乱！
而且，看目前的情况，极有可能转为干霍乱。如果真的演化成干霍乱的爆发，兴城人口全部灭亡也不是不可能！
卫慧再抬眼，她的视线中，甚至出现了一座死寂的空城。一座座房屋，空旷而阴森，路边到处是一具具腐尸。曾经的繁华都变成了一片死寂。一种完全的死寂，连一只老鼠都看不见的那种死寂……
她没有注意到，随着她心中升起的恐惧，她的手腕上升起一层淡淡的青色光雾，将她的身体全部笼罩了起来。
片刻，她就立刻想到，必须隔离，必须检测水源，必须散发预防药剂……
必须，切断霍乱传播的一切途径。
心中有了决定，她抬腿向着城门跑去。她要在武魁赶来之前，将他阻止在城门。并与他协商决定隔离防控的种种措施。
卫慧刚刚跑到城门，还在喘息着，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她抬头望去，就见一队兵丁飞驰而来，当头一人身穿黑色战甲，骑乘一匹大黑马，正是武魁！
武魁来到卫慧面前，飞身下马。
不等他说话，卫慧就抢先道：“武将军，你不能过去。你派一些懂医术的士兵，戴上口罩、手套，随我去处理吧。那些人得的是霍乱，是一种烈性肠道传染性疾病……”
“霍乱？”武魁不解地皱眉。
卫慧焦急中，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霍乱是外来语，这个世界的古人怎么会懂。
但是，眼前的情况容不得她懊恼，她只是摇摇头，尽量镇定道：“就是瘟疫。被感染者上吐下泻而死。再不采取果断措施控制，只怕会危及城中居民……”
卫慧这一次说的话，武魁听懂了。他的眉头随着卫慧的叙述，越皱越深。听到最后，他果断地打断卫慧：“卫先生，你先不用说了。这件事，我不能决定。你随我回将军府见一见大将军吧。”
卫慧略一思忖，将手套、口罩和身上的外套脱下，扔到城外，点燃了。这才回到武魁身边，接过士兵递上来的马缰，翻身上马。
在她的身后，武魁挥手唤过一名士兵，低声吩咐：“带上二百人，捂住口鼻，将那些东西，全部清理，焚烧深埋。”
那兵丁应了武魁的吩咐，自去点人处置那些流民不提。
但说卫慧随武魁转回大将军府。她很小心地只在外厅等候。武魁见她如此，也不勉强，自陪着卫慧在外厅坐了，命侍卫去内厅回报楚齐。
这里，卫慧心急如焚，武魁却只是让人侍奉了香茶、点心，寻些治疗外伤、解毒等与医疗有关的话题来，与卫慧细细询问。
卫慧忍着心中的焦躁，好不容易挨了半柱香功夫，那进内院传话的侍卫终于回来了。只不过，卫慧伸长脖子，也只看到侍卫孤零零一个身影－－楚齐并没有随他一起出来。
“回卫先生、武将军，大将军被太子召见，在行宫里赐宴，今晚必是不能早回来了。卫先生、武将军有事，不妨明日再来。”侍卫说着行了个礼，自行退下。
卫慧愣了愣，满心的焦急再也忍耐不住，急急地从座位上起身，对着武将军拱手行礼道：“武将军，那流民的疫情紧急，实在不能拖延。若是延误了防治的时机，只怕会祸及兴城百姓，甚至会殃及整个济州、大楚也难说。还望武将军出手，拨给卫慧一些兵丁。卫慧好尽快采取隔离、施治的措施。”
一贯爽朗的武魁，却意外地谨慎道：“卫先生，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先生忙碌了半天，想必也未曾休息，莫如先生先回医馆休息用餐，顺便准备一下医治瘟疫的药品。末将这就去太子行宫，将此事当面禀告大将军和太子，请他们定夺。”
卫慧心里实在急得火烧火燎，却也知道，防止瘟疫，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做到的。若想将霍乱疫情全面控制，必须取得大将军的支持，再发动全民防疫，方能奏效。
再说，武魁说的虽然谨慎，却也是实情，加之他神情语气又都极是诚恳，卫慧便不好再说什么。
想起自己赤手空拳，连防治霍乱的药品都没准备，就只心急着去防治，原也是思虑不周，心里对武魁不但没有埋怨，反而从心底生出一抹感激。
想通了，卫慧就只得强压住心中的焦急，对武魁略施一礼道：“武将军既如此说，卫慧就先回医馆组织药品。此事确实事关重大，万望武将军得了将军手令，尽快去医馆通知卫慧。疫情如水火，万望武将军尽快些。”
武魁拱拱手，难得地正色恭敬道：“卫先生一片爱民之心，武魁佩服。武魁这就去禀报将军。卫先生，请！”
两人在大将军府前分手。武魁带了随从去太子行宫，卫慧则乘坐了将军府的马车，回转济坤医馆。
在大将军府外，卫慧就看到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军队整装列队而过，整条大街上，除了这些巡逻的兵士外，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
白日里的人声鼎沸，仿佛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只剩下一片死沉沉、冷森森地寂静。
战争的气氛更加浓厚，就像漫天的乌云，阴沉沉地压在兴城的上空。
卫慧掀着车帘，看着突然显得特别空旷荒凉的大街，心里想的却是瘟疫隔离的种种措施。突然一阵夹着冷风夹着隐隐地焦糊味儿吹过来，激地舍了外套的卫慧打了一个寒战。她抬眼看了看冷沉死寂的街道，将身子缩回车厢。莫名地，突然想起自己想象中那个死寂冰冷的兴城……
回到医馆，卫慧刚刚下车，门子上的小厮顾九就上前回道：“小姐回来了。少爷刚才随着陈伯去南城门寻你去了呢！”
卫慧不由担心道：“快些派人去将你家少爷寻回来。”
看着那小厮答应了，卫慧又急急地嘱咐：“骑马去。”
看那小厮转向后院的马厩，卫慧方走进医馆。她没有进后院，直接来到诊室，随即吩咐招各处的主事来开会。
小菊听到卫慧回来，赶过来问：“小姐，您可回来了。让我们好一个担心。少爷听说那个情形，连饭都没吃，就跟了车去找您了。”
卫慧微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已经打发顾九去寻他了。”看小菊的脸上还有些担忧，卫慧遂笑着嚷道：“小菊啊，我可是饿坏了，你去取些吃的来，嗯，顺便也给你家公子准备一份吧。他回来，就在这里一起吃好了。”
说着，见小菊还要说些什么，索性起身笑着将她推了出去。
说话间，医馆和后院的主事都凑齐了。众人都暗暗惊奇，从不问家务事的卫先生，今日突然召集家人开会，不知为了什么。
卫慧并没有让众人多做猜测，见人齐了，就平静地笑着让诸位都坐了，方才道：“今日叫诸位来，只有一件事。”
卫慧略顿了顿，让拎着食盒的小菊，将晚饭随意地摆在身边的桌子上，这才转身望着众人正色道：“今日，我去药厂回来，见南门外有许多的流民，并且，据我初步判定，那些流民中已经有瘟疫的苗头了。如今，虽说城里还没有发现病例，但是，我们是要做好预防工作地。”
卫慧说到这里，又顿住，下边的主事们的脸上俱是一片恐惧之色，却没有人乱说话，更没有人失去分寸，乱了手脚，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卫慧交待的下文。
“从现在开始，外出的人员要严格控制，出门回来要洗浴更衣。内院与医馆之间，要彻底隔离。医馆挂号处，要仔细询问病情，如果发现吐泻病人，立刻隔离出去。各处的饮用水，已经要是开水，不能吃生食。门子上寻些生石灰撒到门口，每日更换……就先说这些吧，各位都记好了，这些关系着全家的安全，切不可忽视大意。”
众人俱都起立答应着。
卫慧又道：“待顾先生回来，定下汤剂，还会发给众人服用预防。你们这就下去安排吧。”
众人答应着退出卫慧的诊室，才发现，顾之谦就站在门口，默默地静听，却不知回来多久了。
众主事纷纷问安离开，卫慧也发现了沾染着些疲惫的白色身影，忙站起来走过去，上下打量了半晌，确定没什么损伤方才松了口气，拉着进屋，给他准备好酒精清水，洗手消毒完毕，这才拉他在桌旁坐了。一旁伺候着的顾九很有眼色地上前为两人盛了饭菜。
卫慧急匆匆道：“赶紧吃饭，我还要和你商量治疗瘟疫的方剂呢。”
顾之谦的目光划过卫慧微笑却仍难掩焦急担忧的脸庞，微微一笑，也不多话，只给卫慧夹了几箸菜，就低头闷声吃饭。
卫慧三下五除二扒完一碗饭，见顾之谦没有吃完，就转身走到书桌旁坐了，扯了一张白笺，将自己记得起来的瘟疫预防措施，统统整理记录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