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浆流动,地火喷涌,将周围照的一片火红。
九子图腾柱镇封的深渊之底,一株云桑古树扎根火脉当中,浴火而生。茂密的树冠无风自动,那一片片本应翠绿的叶子竟如用血液浇灌过一般,散发着淡淡的猩红。
巨树底下,一块由岩浆冷却形成的地面上,两族少年形成对峙。但如今这个场面,用围杀这个词更为贴切。人族的十几个少年皆是面色苍白,个个带伤,出离了愤怒。而妖族那边,由数个自斩修为,压制境界而取巧进来的老妖怪领头,旁边紧随着江云鹤为首的叛族之人,还有近百名妖族当中实力强大的年轻后辈。
这注定是一场不公平的较量。事实上,如果真的单论战力的话,妖族那边几乎没有人能一对一打过人族的这几个天才。这是整个北淮国最为出众的少年,是方圆百万里内最精华的才俊。每个人都有无匹的宝术神通,传承了部落的最强功法。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都有机会问鼎天下,称雄一个时代。
而现在,这些被寄予了极高期望的少年们身陷这处深渊当中,几乎已成必死之局。除非能放下部落的荣耀和个人的尊严,像江云鹤一样叛族投敌,被种下禁制,否则根本看不到生还的可能。
但这显然不是太冲剑凡这些人能选择的路。他们的高傲已经凌驾于生命之上,哪怕是死,都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因为他们知道,若是屈膝别人,那这一生铸就的道心就将崩碎,到时候即便苟且活着,形如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又有什么意义。
凤凰于飞,非梧不栖。拿尊严去换取生存的机会,他们想都没想过。自踏上修道这条路开始,他们就已经有了随时身陨的觉悟。因此,这里并没有一人心生恐惧,都是一脸坦荡,从容相对。
烟花绽放过的生命,虽然短暂,但在它极致升华的刹那,已经演绎出倾世的绝美。反而路边随处可见的顽石,即便能与世长存,不朽不灭,却从来没有引人注目,如此孤守一隅,年年岁岁。
死亡本身并不可怕,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会在何时死去,不见得会有多么恐惧。而真正可怕的,是冥冥中不可捉摸的未知。如今这种绝对碾压的局面,妖族中人依旧只是站在那里,不曾强势出手,就很不正常。他们已是胜券在握,人族最具天赋的少年几乎被一网打尽,只需一战就可从这世间抹除。
但他们并未出战,尽管有些妖族面露贪婪,想要吃掉这群战力超群的人族天才,但也仅仅是表现出这种想法而已,不曾真正动手。
周明脸色阴翳,站在人群里,陷入沉思。他的心思比别人细腻一些,再加上已经数次面对生死一线,是以更加从容。事情的原委已被他一一证实,现在他要考虑的不是如何摆脱逆境,逃出生天,而是在想眼前这群妖族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灭杀他们,早就可以动手了,根本不必等到现在。而若是忌惮于一些少年身上所带的部族至宝,那更是大可不必。有自斩修为进来的那些老妖怪压制,只能催动一丝威能的宝具根本不能奈何他们。
而把所有的可能都排除掉,那么对方的目的就已经跃然纸上,明朗开来。妖族之所以没有进攻,是在等待什么!而且并不是在等待某种威能逆天的器物,而是在等一个人!一个能真正决定在场所有人族少年生死的人!
呼!阴森的深渊上空,刮起无数的阴风,阵阵诡异的冷笑声在山壁间回荡,让人听了毛骨悚然。这陡生的变故打断了周明的思路。他和在场的所有少年一样,疑惑的仰起脸,眼睛里看到的一切让他永生难忘,刻骨铭心!
密密麻麻的白骨从黑色的旋风中掉落下来,宛如天空中下起了一场骨雨。有的骨块还很新鲜,带着皮肉,显然是刚死不久,殷红的血液飞溅,滴落在所有人的脸上,身上,将他们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这些是和他们一同进入遗迹的五百名少年,不久之前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心怀壮志,有着美好的未来。可是现在,一切的憧憬都被黑暗覆盖。他们被残忍的杀死并且肢解,粉碎的尸体被这些黑色的阴风裹带着,抛落下来!
在场的少年们一个个浑身颤抖着,他们并不是害怕,而是已经气极,是发自心底的愤怒!“啊——”有人不甘,仰天咆哮,发泄着心底的悲凉。这也将是他们的下场吗?陨落在此,连尸身都不能入土,化成这种零散的碎骨,不得安宁。
太冲剑凡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沉默不语。但他袖中的手不停地抖动着,根本按耐不住。在他身后,穆野,赤布等人一个个钢牙紧咬,恨不得生撕了眼前这群残忍暴虐的异族。这就是仇恨,铭刻神魂,永世难消!
而在对面,妖族的一干老者却一脸兴奋,满眼狂热!甚至有人跪伏下来,又哭又笑,状若疯癫。江云鹤等人站在一旁,和那些年轻的妖族后辈们一样,面带惊愕,震撼当场,看样子并非假装,刻意做作。
这是只有蛇巫之丘的高层才知道的秘密,只有进来的这几个老妖精知道详尽,其它一些人只是奉命行事,对此一知半解,并不十分清楚。他们也被这漫天的血滴白骨所震撼,尽管知道这些对他们没有影响,但还是心生惊惧,有莫大的惶恐。
沙沙..云桑巨树的叶子摇动的更加欢快,整个树冠带着一种愉悦簌簌起舞,似是活了一般。地下的岩浆蓦然倒流,向着树根倒灌,喷涌的地火益发森白,雀跃的火苗仿佛可以焚尽一切。
“血液,生机..多么的鲜活,旺盛!哈哈哈..我魔桑,身为蛇巫之丘的真正妖主,又活着回来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在这方天地间狂笑,沐浴着万千血骨,如同巨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魔桑这个名字,很多年都不再有人提起,几乎已经被世人忘却。但在场的少年都是一方大部落的绝对核心,是以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三千多年前,蛇巫之丘与北淮国都处于鼎盛。为了自身势力的扩张与壮大,两边不约而同选择了战争。双方会战于当时的涂山福地,这处空间自成一界,又位于边境之上,即便打的再惨烈都不会波及到外面。这一战打了很多年,天地分裂,日月崩碎,最终人族获得惨胜。有无数的英杰葬身其中,魂魄不安,成天在山林间游荡,不能转生。是以北淮国的高层商议过后,便封禁了此地,连同这段历史都一并抹除,不想让后人知道,动摇执政者的权威。
后来,人们真的将这场战争忘记了。三千年的时间,老一辈的人相继死去,这件事就如同尘埃,和那个时代一同葬下了。直到前段时间,又有人发现了这处遗迹,展开探寻。若不是魔桑这个名字,所有人到现在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魔桑的名气太大了,大到蛇巫之丘的百万妖族之间,至今都流传着关于他的一些传说,那些故事里面,甚至把他奉若神明。
他是蛇巫之丘的历史上最后的王!以一株普通的云桑树成道,少年成名,战败各路妖王,最终将零散的蛇巫之丘真正统一,结束了近万年群雄割据,各自为战的场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一个创世者,终结了一个黑暗的时代,为妖族带来了新生。
他是公认的妖族之主,四方慑服,莫不恭敬。
只是在那一战当中,他遭遇了五千年来的最强散修,北璃。那个青衫鼓舞,洒脱不羁的男子,手持宝镜,背负九根图腾石柱,抬手间霞光激荡,宛如踏月。
最终的结果,是他略输一招,身体破败,被强势镇封。而北璃也是重伤垂死,难以治愈。
这与周明所了解的真相有所出入。按北璃所留的骨书当中所说,魔桑已然身死,那株悬挂山河镜的云桑古树当是他的本体。然而此时身处千丈深渊的地底,为何会有同样一株云桑,浴火而生?
周明不解,但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岩浆翻涌的地缝当中,高大的树冠无风自舞,幡然若血的叶子簌簌作响,说不出的妖异。那些掉落岩浆当中的碎尸迅速消融,被侵蚀掉,连骨头都没有避免于难,化作缕缕白色的雾丝,向着巨树汇集而去。
这些都是尸体中残存的一点生机。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就可以凭此残躯再造,即便只剩下一根手骨,也能重生为人。如今这点生机抽离出来,被巨树吸收,成为了它的养料。
灼人的热浪喷涌出来,让树下对峙的两族俊杰都不禁后退数步,远离一段距离。所有人都仰头观望,漫天洒落的骨雨渐渐停息,在几近变得血红的云桑巨树之上,渐渐幻化出一张人脸。
古铜色的皮肤,一头深绿长发,剑眉如飞,无处不透露着张狂,桀骜,仿佛目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