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藏对于羞辱一个弱者总有着浓厚的兴趣。想必主要原因是他自己本身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弱者吧。对于同类的贬低可以让他找回一些自信心和虚荣心。
更何况,眼前这个小姑娘是之前给自己难堪的神威的妹妹啊。无法找神威算账拿他妹妹出气泄愤也不错。
于是这个懦夫接着说更恶毒的话:
“你不会以为我抓你来是为了让你投降吧?你想错了,我看上的可不是你这种不成气候的夜兔,而是你哥哥。可你哥哥怎么都不答应进我们组,又不好来硬的,刚好前几天调查到你来日本了,把你弄进来,就不怕他不乖乖束手就擒了。所以啊,你只是个鱼饵,明白的话就给老子安分点,这样的话还能少吃点苦头呢。”
“那你可打错算盘了,死胖子。”
神乐缓缓抬起头,海蓝色的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鄙夷和恨意。
郁藏甩手又是一个巴掌,神乐怎会让他得逞,头往后一仰险险避过,看准位置后再凑过去恶狠狠一口啃在他的手掌上,任他挣扎扯动牙根被震得生疼也不松口。
郁藏疼得哇哇大叫,京次郎脚步一旋来到神乐身前,一把扯住她的头发,用的力道之大,让神乐瞬间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但依旧死撑着不肯认输。
京次郎没有任何犹豫,松开她的头发,然后伸手迅速袭上她的脖子。
狠狠掐紧的同时冷冷给予警告:“松口!”
神乐只感觉到窒息。直到再没有氧气支撑她咬人的时候,郁藏的手才被解放出来了。
两排鲜血淋漓的牙印十分骇人。
向来过着安逸生活的大少爷还没见过这种阵仗,当下被簇拥着去找医生了。
走之前还不忘忍着痛回头恶狠狠叮嘱京次郎给她点颜色看看。
京次郎当场就答应了。但也仅仅是答应而已。他并没打算照做。
他还是挺欣赏这种有骨气的家伙的,和那个银发青年倒有点像呢。实力可以后天培养,如果能收归己用也不错。
只是……似乎可能性不大。
神乐灰头土脸的,白皙的面庞上混合着淤青血痕泪痕,五颜六色得像只花猫,咬牙切齿的模样则像只恶犬。
中村京次郎双手环胸,斜眼睨着她,口气并不凶恶,道:“与其闹事,不如安分点节省体力。等你哥哥来接你回去。”
“他不会来的阿鲁。”神乐已经冷静下来了,没有对着他破口大骂,而是冷笑着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为什么?”
“你们都能查到我来日本了,怎么就漏掉了最重要的情报——我们两个的关系可不怎么好阿鲁。”
不是没有查到,而是根本没放在心上。好歹是亲兄妹,关系能差到哪去?
这次中村京次郎错就错在先入为主了。
身为孤儿的他没有想到,有的人,即使有亲人,也不一定会相依为命和睦相处。
反目成仇都是常有的。
大概,自己没有的东西总是看起来分外美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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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兀的手机铃声在寂静的房间中响起。高杉将烟换到左手,右手拿出手机,接听。
一旁的耳机君将目光移到高杉阴郁的脸上,然后愣住了。
河上万齐第一次在杀伐果断的高杉晋助眼中看到了短暂的迷茫。
外面风雨如晦,房间里的气压也低得吓人。高杉拿着手机,嘴唇紧抿成一条绷直的线,锋利的轮廓隐没在昏暗的光线下,只余下未被绷带遮住的一只绿眸,其中神色变幻不定。
河上万齐知道电话那头给高杉带来如此震撼效果的是什么消息,因为他也听说了。
白夜叉身受重伤垂死路边。那个没眼色的蠢材部下一定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特地打电话来请示总督大人的。
而我们英明的总督大人,显然已经陷入纠结缠绕的思绪中去了。
迷茫是少有的。河上万齐对于这样新鲜的表情出现在高杉脸上感到很疑惑,转念一想似乎又明白了。
这其实很平常的事情。只是发生在鬼兵队头子高杉晋助身上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了。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三流言情剧中的三流剧情,别问他怎么会知道。
于是他看着高杉倏得攥紧了拳头,又猛得放开。冰寒的俊容上感情悉数褪去,薄唇吐露出没有什么起伏的句子。
“把他带过来。”
“直接带到我房间。”
“不需要。直接两个字你听不明白么?”
“那就把尸体带过来。蠢材!”
高杉少有地动怒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关心则乱?不,高杉这不叫关心,大概是和白夜叉有关的事,他都挺乱的吧。
耳机君默默脑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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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在攘夷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白夜叉不是那么容易挂掉的人。即使伤口的血未干即使还没有接受治疗被人随随便便扛了来扔到床上也依旧还未断气。
高杉晋助推门而入的时候,那个身受重伤全身挂彩的家伙平躺在酒店雪白宽阔的大床上,气若游丝。乱七八糟的尘土色加血块的暗红色与洁白无瑕的床单形成了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对比效果。
高杉走近几步,打量着这个旧时好友。
微卷的银发沾染了些微血迹,脸色苍白如纸,平日穿的水蓝色边纹的和服早已经血迹斑斑。双眸紧闭,减去稍许杀伐之气,高杉竟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安静乖巧的坂田银时了。
这样不闹腾不插科打诨不凶神恶煞的样子,最早的时候,是与老师在一起才显示出来的一面。
已经很久很久了啊。
久得像梦一样,倔强不愿醒来。
高杉闭目片刻,再次睁开之后,绿眸中只剩下冷冽。
他的逻辑是铁硬的。白夜叉是他鬼兵队的人,却暗中协助攘夷志士,甚至在两方争斗之时大大方方地站在了敌对阵营,是赤裸裸的背叛。对于叛徒,要怎么对付,很简单,不容置疑。
一个字,杀。
高杉晋助缓缓抽出腰间佩剑。
只要手起刀落,世间便不再有坂田银时的存在。那些纷乱的妄念,彻骨的疼痛,没完没了的心寒,便都能一笔勾销。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高杉抬起手,宽袖自手肘滑落,刀锋寒光一闪而逝。
却迟迟没有落下——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高杉恍然间觉得不对劲。坂田银时如此安静,静到……仿若死去?
他感觉自己一下子被巨大的超常感击中,心口一沉。
几乎是颤抖着的另一只手,脆弱地探着银发青年的鼻息。
高杉脸色一白,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得炸开了。踉跄着后退两步,手里的剑落地,发出寂寞的声响。
一瞬间陈年旧事都涌到记忆表层,爱恨纠葛敌不过最初的零星笑语,半分温存。他如梦方醒拾回落满尘埃的情感,那是过分高傲的自己不愿面对的可耻的情感。
原来……
——那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