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尘刚说出这句话,另外两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是啊,他们还没有脱困,又出现的这座清水村是怎么回事,当下都陷入沉思,不再作声。
周一尘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吧。我们没出清水村的时候都看过这片树林,这树林并不算大,左右宽度与清水村差不多,白天从入口看这树林,只感觉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林木,几乎连缝隙都没有。”
月亮在一旁拼命点头插嘴道:“没错,这林子密的很,不仅是临近村口的那块地方,越往深处走树木越密,有的地方根本没法下脚。”
“既然是这样一座密林,我们居然一连看到两个空旷村子,实在不符合常理。而且这两个村子都和清水村长得一模一样,这绝不是巧合,我们可能是在原地兜圈子,而且很有可能是被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引导着原地兜圈子。”
“将军,你想说的是不是障眼法?有人在这个地方设置了陷阱或机关,我们以为自己走的是一条直线,但在不易察觉的时候,却被引上了某条岔道,又回到了同一地点。”阿力紧接着问道。
“就是这个意思。阿力,你真不愧是当过兵的,一点就通。你们打仗不是经常要排些阵型来迷惑敌人吗?别的我也不懂,就说那个八卦阵,层层叠叠的和迷宫一样,咱们会不会是遇到一个这样的阵法,所以被困在里面了?”
“将军,我看倒不像。”
“怎么说?快说说你的想法。”
“将军,论排阵打仗你可是高手,这……阵型的特点你还不清楚吗?”
“我……我这不是考你呢吗!别打岔,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有话快说,有……气快放!”周一尘瞅了瞅一旁眨着无知大眼的月亮,到嘴的粗话又咽了回去。
“是。将军,俗话说的好——百年来步兵难敌骑兵,其实倒不是因为骑兵的战斗力比步兵强多少。静止的骑兵是很弱小的,他们的实际攻击范围并不大,坐骑的存在又导致受打击面积远大于步卒,因此只能利用无休止的跑动和不规则的路线,依靠瞬间的爆发力冲击毫无防备的、落单的步卒。其实,如果单个骑兵碰到阵型紧密的步兵也只能以机动逃跑的办法应对。”
“我的阿力大哥啊,您能赶紧说重点吗?现在哪有空听这么有趣的军事理论课?”
“哦,好。我是想说,所谓八卦阵或者其他阵型,实际上都是一种步卒应对马军的手段。在对方冲击时,排好阵列的步兵有意识地让出某些空间,引诱骑兵向这些路线行进。待其杀入阵中,阵型虽破却不散,步兵们在敌人后方重新集结,前方空间任由敌人冲刺。阵势的核心在于,通过有意识地引导,让骑兵们沿着我们规定的‘安全’路线行进。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随着时间的推移,马军的体力最终会被消耗一空。”
“所以说,如果是阵型障眼法,排阵的也一定是有运动能力的生物,阵型构造的迷宫并非真正的迷宫,而是有人在其中移动所致。”
“是的,就算后来有人将阵型里的步兵变成了石头或墙壁来迷惑敌人,也只是在一定的空间范围内使用,从没听说把一整个村子变成阵法里阻挡敌人的石墙,这既不可能实现,也没什么效果。军事阵法,说白了,和那些手艺人变的戏法没什么分别,不过是用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来迷惑他们,所以多发生在狭窄封闭的空间里,人一紧张才容易忽略平时不会忽略的地方,像清水村这么开阔的村庄,我实在很难想象把它与阵型结合在一起。”
周一尘一时语塞,良久才说道:“那你有想到别的可能性吗?我们现在究竟是又绕了回来还是遇到了第二个村子?”
“将军,依我看,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我们之前一直在逃命,不小心走了回头路也不无可能。现在终于在这个村子里安顿下来,不如我们好好走一趟,把这清水村从头到尾不打弯地走一遭,我们有三个人,月亮的眼力又好,互相照应,仔细观察,说不定就走出去了。”
周一尘沉吟片刻说道:“好,那我们就好好地再走一次,但是这次不能白走,咱们得留点记号,而且这个记号一定要能随着我们的移动而动,不要在路上有中断,这样我们才能看出是不是走了回头路。”
“这个办法好,但是哪有这种记号呢?我们带的绳索不够长,而且要穿过树林的话,绳索不能保证中途不会断掉。”
“我想到了!”月亮突然叫道:“我家里有两大袋刚晒好的黄豆,是为过冬准备的,我们可以把那些黄豆带在身上,沿路扔下豆子,如果我们真的又走回来了,就一定会看到我们之前播撒的痕迹才是。”
“好主意,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出发。”
三人心意已定,便立刻走出竹屋。这个村子很平静,没有野兽出没前的紧张感,他们很快便蹿到了月亮的家中,路过那只棕熊时,月亮多看了两眼,眼里竟有些说不出的忧伤,周一尘看在眼里,当时倒也没说什么。
月亮的家很简单,连女儿家惯用的摆设也没有,只是四面围墙上挂满了兽皮,而且都是连着头颅的兽皮,那些剥了皮毛的野狼野狐狸,样貌仍然栩栩如生,目带凶光,龇牙咧嘴,看得周一尘浑身发起白毛汗,心里想着还真不能小看了月亮这丫头,一个人睡在这样的房子里和守着一个屠宰场有什么区别。
两大袋黄豆很快就背在了周一尘和阿力的身上,这些黄豆足有四五公斤重,别说做个记号,就是把清水村全铺遍估计也够了。
他们这次出发精力十足,准备得也更充分,为了保险起见,三人重新回到所在的清水村村口,走上村里一条笔直的主道,这条主道没有一个岔路,可以直接走出村子,如果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障眼法的影响,就一定能走出去。
三人并排站着,在村口放下了第一把黄豆,有如马拉松起跑一样,郑重地迈开步子,每走个五步左右,就放下一把黄豆,他们已经快把这条路走烂了,但也丝毫不敢怠慢,仔细观察路过的每一个建筑,每走一段路都要回头看看身后的黄豆还在不在,就这样小心翼翼,他们的步履十分缓慢,好在路上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
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们终于来到了澜水边上。
雨停很久了,澜水底的泥浆开始干枯,但明显可以看到断断续续的泥浆痕迹从岸边向外延伸,一直延伸到后面的林子里,这痕迹正是刚才泥人怪爬出来攻击周一尘与月亮的痕迹。
三人心照不宣,在这些印记上撒下几捧黄豆,大步垮了过去。
再次进入密林,他们的神经紧绷了起来,马上就要见证这个实验的结果了,谁都不敢说话。
密林里错综复杂的地势也让他们轻松不了,他们很小心地保持着行进方向,撒出的黄豆更多了,两大袋黄豆转眼就要见底。
“好像又要走出林子了……”月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周一尘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也从层层树叶之间,隐约看到了那片熟悉的空地。
拨开最后一片叶子,他们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景象,是的,他们又回到了清水村。
村口最初的那捧黄豆被风吹散了一些,但很明显就是他们不久之前刚放下的,离村口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阴影躺在地上,也很明显是那头无头棕熊。
月亮一下子崩溃了,突然大哭起来:“山神,一定是山神在报复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