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关银屏没有理会周一尘的困惑,接着说道:“我潜入书房之后,果然看到了我自己,正伏案写奏折,我的左手边打开了三卷兵书,右手边的砚台破了一个角,墨汁正一滴一滴地落在案上,几案的一角上放着一只烧了一半的蜡烛,一切都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我躲在书架后面,静静等着。”
听到这里,周一尘才明白过来,原来屏儿潜回了自己的家中,赶忙问道:“然后呢?你在等什么?”
关银屏陷入极大的恐惧,摇摇头,眼神恍惚起来,像是在回忆梦境:“一阵风过,蜡烛熄灭了。我在心中默念‘来了’,正要望向门口,对面的那个‘我’却突然抬起头来,向我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诡异地一笑,我全身如触电般颤了起来,再要看个真切,书房的大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有人闯了进来?”
“人?……对,我就是在等他们……这是我被绑架的那晚,我该看到敌人的……但是……没有人!什么都没有!房门被推开后,没有任何人进来,而我……我只看到……几案前的那个‘我’突然用力挣扎起来,双手反扭着背到身后,眼睛惊恐地望着天花板,两条腿拼命乱蹬,我被自己的样子吓到,冲出去想要救‘我’。突然间,‘我’恢复正常,又趴在几案上写起奏折,案角的蜡烛自己亮了起来,房门再次合上,一切又回到刚进入书房时的样子,我知道新一轮循环开始了。”
屏儿从噩梦般的回忆中平静下来,待胸口的起伏趋于和缓,接着说道:
“我瘫倒在书房的地上,又看了一轮,没有绑架者,只有‘我’一个在书房里演了一出独角戏。但是这次,那个‘我’没有再抬起头来对我笑,好像刚才那一幕只是我的幻觉,但……我相信我看到的,那个眼神是真的。”
周一尘用手按住屏儿颤抖不止的手,轻声问道:“再后来你就来找我了?”
“是……我恍惚地出了关府,看到街上的人只觉得更加绝望,他们连表情都在重复,就好像一个个木偶,我的意识开始涣散,不知不觉走回桐庐医馆,猛地想起了你。
就好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突然出现,我立刻赶回民舍,远远看到几个白衣服的人把你拖了出来塞进马车,我如梦初醒,一切诡异的幻影在这一刻都变得真实起来,当时绑架我的人没有出现在我的府中,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眼前。
他们的举止非常正常,没有陷入循环,我这时候才明白他们还是得逞了,已经夺下了荆州城,而且用了一种更加恐怖的手段控制了这座城池。
我原来想跟着你们看看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但我孤身一人,根本追不上,就算有办法跟上,也斗不过这么多人。而且你身上的伤也拖不起了,这才趁你们出院子的时候,冒险把马车抢了下来。”
故事结束了,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周一尘忍不住叫道:“真他妈蹊跷!屏儿,你们这个时代是不是有什么幻术之类可以创造出这样一个幻境?”
关银屏摇摇头道:“我也想过是不是幻术,但我碰过这群人的实体,有血有肉,不是幻影。而且我的神智一直都很清楚,没有受到影响。哎,你不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吗?对这种事有没有什么说法?”
“这个……屏儿,虽然在遥远的未来,科学技术成为了第一生产力,有了长足的发展,但还没发展到可以解释这种非自然现象的地步。这么超自然的剧情设定估计只会在哈利波特里出现。”
“哈利波特?那是什么?”
“一本讲巫师的书……额……但是那个巫师和你们时代的巫师其实是两种……”
“巫师?!”屏儿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神里突然闪起光来:“也许……有一个人可以解开谜团,而且还能治好你的伤。”
她从地上猛地站起来,从腰间抽出三块长帕,找到一根长满苔藓的绿色枝桠,在上面狠狠抹了一把,帕子上沾满了绿色的苔藓:“泥炭藓,可以过滤外面的瘴气,把另一面遮在嘴鼻上,我们就可以出去了,这么久了,外面应该已经没有追兵了。”
周一尘接过关银屏递来的帕子,撑起身体想要站起来,屁股刚离开地面半寸,突然一柄锋利的剑刃从他背后的树干里穿了出来。
粗壮的树干挡住了大部分攻击,利剑只有剑尖冒进了树洞,那剑尖刚碰到周一尘的后背,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脊椎贯穿而上。他慌忙往前一扑,倒在关银屏的身上。
两人匆忙把帕子系上,从进来的洞口爬了出去。
最后一方裹满了泥炭藓的帕子捆在了马脸上,关银屏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把周一尘拉上马,吼道:“抓紧了,千万别摔下去!”马头一个转向,朝着丛林深处奔去。
周一尘的腿使不上力气,只好双手紧紧搂住屏儿,身后有两匹快马跟了上来。他扭头望去,却只感觉瘴气扑面,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来人的长相。
周一尘瞧不出名堂,回过头来,差点撞上一根横着的粗壮枝干,他慌忙后倾,那枝干擦着他的眼睛过去。
屏儿在前面直起身子吼道:“别东张西望的,这丛林危险的很,随便动一下就可能小命不保!”
一上马,关银屏便立刻显示出一个军人的素质,发出的指令丝毫不容许别人质疑,周一尘一个哆嗦,双手抱的更紧了,眼睛紧紧盯着前方。
这片白茫茫的丛林远不止有毒瘴这么简单,他们的头顶被伞一样巨大的阔叶填满了,茂密的植被遮住了投射的阳光,四处弥漫的瘴气更是让这里成为蚊子蚂蟥等各种毒虫的天堂。
不仅如此,石头和树上布满了青苔,人根本无法立足,地上随处可见潮湿的烂泥和盘根错节的树根,结成章鱼触角一般的树根网,如果他们不是骑着马,而是用双脚在这片丛林里行走,不出两步就会深陷泥潭。
前面的丛林越来越密,盘根纠结的藤蔓铺天盖地而来,身后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
关银屏突然低声叫了一句:“到了!”
周一尘定睛一看,眼前横亘着一个天然的水塘,但塘里装的不是水,而是冒着热气与泡沫的地热熔浆。这个水塘呈狭长型,远看就像一条小河,宽度也不窄,就算是一匹骏马,也绝不可能一步跨过去。
他们胯下的坐骑越跑越快,周一尘心下一紧,想拽住屏儿手里的缰绳减缓速度,但手还没伸上去,他们已经腾空而起,向着熔浆池的中心跳去。
热气扑面而来,一个硕大的气泡在马蹄下炸裂开来,马匹受惊,四只蹄子乱蹬一气,向着“熔炉”掉落下去,周一尘在心里第N次叫了起来:吾命休矣!
然而马蹄在落入池塘的瞬间,好像踏上了一个硬物,前蹄一蹬,他们的马正好落在了对岸。周一尘不可思议地回头望去,冒泡的熔浆还是和刚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看不出被踏过的痕迹,也看不出可以下脚的地方。
疾风吹过,关银屏驾着马接着往前奔去:“别看了!那熔浆池里藏着一块巨大的硬石,表面看不出来,一般人根本找不到位置,刚才是踏上那块石头,我们才逃脱的!”
正说着,身后传来凄厉的惨叫,紧追他们的一人,连带着坐骑踏入了熔浆之中,那人显然没有幸运地找到硬石的所在,炽热的浆水在一分钟内就把他吞没了,后面另一人见状慌忙勒住马,停在对岸,来回踱着马步,看着两人越跑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