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嘎吱”,人们排成一条直线,捧着大小不一的盒子,沉默的朝着森林方向前行,他们一脚接一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中,发出这样单调的声音。
矗立在雪地上的路灯,投影出的晕黄光圈,是一个圆形的钟,告诉人们流逝的时间。
诺斯和索斯,在母亲身后,跟随着这个队伍缓缓前移。
“诺斯,”走在哥哥身后的索斯,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哥哥的胳膊肘。
“索斯,干嘛?”
“今天早晨,我发现你藏在衣柜里的画了。”索斯有点得意的说。
诺斯一惊,转过头来,“嘘!”他示意弟弟压低声音。
“那画上的人,绝不是住在我们小镇上的人吧?”索斯小声问。
诺斯眉头皱成了一团,他小心将画藏在衣柜一个隐秘的夹层中,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这样也能被索斯找到。不过,已经很幸运了,如果是被妈妈发现,一定会把画交给瓦罗长老。瓦罗长老恐怕会提前收走诺斯的记忆,等不到十八岁成人礼了。
“哥哥,问你呢,画上的人,是谁?”索斯不依不饶。
“嘘!嘘!嘘!别说了,等会,极光盛宴结束后,我们到苹果树那里,我再告诉你。”
诺斯想要先将弟弟应付过去,他害怕走在前面的母亲听到他们的对话,生出疑心,若要追问起来,便是麻烦了。
“嘎吱,嘎吱”,沉默的人群继续朝前移动着。
天空已经变幻成一种奇异的蓝紫色,微弱的星光像一只只奄奄一息的萤火虫。森林里,松树的枝桠以天空为背景,勾勒出黑色的轮廓,极光特有的绿色条带已经在那其后隐隐可见。
人们到达了目的地,他们安静而自然的,沿着间歇泉,围站成一圈。
“咳咳,咳咳”留着长白胡子的老人看起来慈眉善目,但那眼神,在某个时间,会释放出尖锐的光,这仅仅是一瞬间,老人总会迅速的把那光收回,然后恢复了平素里温和的表情,可那一瞬间的光,已经让人感到了他的威严。“一年一度的极光盛宴就要开始了。”他就此停顿,大概是觉得不必再说多余的话。
他身后的猫,迈着尊贵的步子,跳上了冰砌成的高高柱子。
猫低下头,一副叩首膜拜的模样。它的脸一半被月光照亮,一半隐藏在黑夜中。
他是用来召唤欧若拉女神的使者。当猫停止颔首的动作,抬头望向天空时,极光便会出现。
人们等待着这个时刻,大人们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们中间,有无数人送别过死者的灵魂,那不过是交予记忆的过程,就如同把一个盒子交给另一个人,这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事,至于极光,看多了,也就那么大回事。
只有那些刚刚有了参与极光盛宴资格的孩子,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他们不敢言语,却时不时有些紧张的跺跺脚。
间歇泉的泉水忽然有了些波澜,继而,泉水显然开始沸腾了,像煮开了的水一样,咕咚咕咚朝上冒着,白色水雾在空气中弥漫开,转瞬就被寒风吹得无影无踪。
在台地和水池之上,这些泉水慢慢形成了一连串像小山一样的锥形体,它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紧接着又继续向上升腾,就在一瞬间,让人始料不及的一瞬间,异常的爆发力带来了蔚为壮观的场景,即便是那些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盛宴的大人们,也仿佛被这场景摄去了魂魄,水柱直冲云霄,而就在这水柱之上,一缕浅绿色光带,自东向西迅速延展过天际,这条美丽的光带很快就散裂成许多带状极光,它们迅速跳跃着,并变幻出紫色、红色和白色。
索斯睁大了眼睛,手捂住由于太过震撼而张大的嘴。
欧若拉女神的模样,在美丽的光中缓缓出现。
人们在这时低下了头,他们并不被允许直视女神,他们双手合十在胸前,默默祈祷。
诺斯微微抬起头来,他偷偷瞟向天空之上,光圈之中。说实话,他有些不相信,欧若拉女神的存在。当然,他仍是胆怯的,这之前,他参加过好几次极光盛宴,但每一次他都和别人一样,低下了头,从未敢看一眼女神。可这一年的诺斯不一样了,在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好奇的东西,这在之前是没有过的。是的,自从不小心撞入那片“失去的森林”,看到了那个人,那些场景后,他的心里,对这个世界,对自己所处的世界和他看到的那个世界,产生了一种好奇。于是,这样的好奇,也促使他现在特别想看看,女神是以何种具体的形式存在着。
他想,只是看一眼,一秒,就一秒,就好。不会被人发现。
于是,他虽然心里打着鼓,心脏都仿佛快要蹦出胸腔了,却仍然忍住身体的颤抖,抬起了头。可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确切的说,一道强光从支离破碎的云隙间倏地刺过来,被刺痛的眼睛本能的闭上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当余下的极光给周围快要冻僵的景物涂上一层明亮的光泽时,人们手中的盒子已然消失,逝者的记忆不再是家人的负累。
它们或许是在这个宇宙里消失了。诺斯这样想着。:多可惜!当这样的想法从脑袋里跳出来时,诺斯甚至被自己吓了一跳。我怎么会这样想!瓦罗长老说过,这些记忆是没有价值的,带给人们的只会是牵挂、痛苦,让他们远去,是一种人生的安然。“在世界尽头,就是这样,这就是世界尽头。”瓦罗长老曾经语重心长的这样说过。诺斯心思重重的看着远方逐渐消弭的极光,他们的美丽,也就是这么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