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恐怕会一去不回哦。真要为了见识见识那个世界,放弃雪国吗?”
诺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像是刚从酣睡中醒来,但脑袋却彻头彻尾的清醒。
“话说,每日平静的生活,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吧?”
“而且,就算你好不容易到了那个世界,甚至,你运气实在太好,竟然还找到了与你有着一面之缘的男孩。你又能做些什么呢?跟他打个招呼?说:嗨,你好,我是来自雪国的人。他恐怕会吓个半死吧,又或者,只会觉得你脑袋里某根神经搭错了位置。”
“好吧好吧,崩说了。让我好好想想!”诺斯烦躁的对着空中挥了挥手。
另一个叫诺斯的少年嘴角挂着揶揄的笑:“你犹豫得很。你还留恋着这里的生活,我没猜错吧?”
诺斯摇摇头:“不是。留恋有时候只是对惯性的妥协。你想想,如果我到了十八岁,便乖乖交给记忆。从今往后,我的大脑里便只有了这个白茫茫的世界。我会像我的母亲一样,每日拿着剪刀,到苜蓿路上,剪一些苜蓿回家做菜。会像这里的所有人一样,只关心土豆、坚果和禾杆的长势。去图书馆,借一本工具书,想办法煮出一杯更美味的咖啡来招待瓦罗长老。”
“得了。”另一个叫诺斯的少年继续说道:“你意思是,只关心土豆、坚果和禾杆的长势不好吗?能煮出一杯更美味的咖啡来不好么?说不定,这才是最终的规则!”
“规则?好吧,规则。我是一点儿也不反对规则的,但是,我不想做一个,不了解规则却需要从出生就无条件遵守规则的雪人。这一切,都没什么问题。土豆、坚果和禾杆以及咖啡,都不是什么问题。重要的问题是我自己,我想过我自己的人生。”说出这话的诺斯,心口突地“砰砰”直跳。
“算了。一切都还没开始,就不要说泄气话了。总之往下怎么做决定是你自己的事,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这是你自己的人生,还是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另一个叫诺斯的少年无奈的撇撇嘴。
他忽又添了一句:“不过,从此以后,无论如何,你要坚强哦。”
“我会努力的!”诺斯翻身跳下床。
他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要带走些什么东西吗?衣服是不必挑选的,都是白色袍子,到了那边,恐怕这白色袍子也不见得能起作用了。他的视线掠过房间里简陋的桌椅,胡桃木的衣柜,衣柜上有一面镜子。
诺斯第一次久久审视镜子中自己的脸。以往这张脸被统一的白色袍子淡化了,其实大家的长相各有特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穿一样衣服的缘故,久了,人们就忽略了对方和自己的区别。乍一看上去,觉得到处都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现在,仔细看看,诺斯觉得自己这张脸便浮现出独立性来,它是唯一的。浓密的眉毛和有些歪的大鼻头,还有微卷而纤长的睫毛下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都是独特的。
“哥哥。”索斯走进房间,他的喊声把诺斯的思绪扯回到房间中。
“索斯。”
“你要准备离开了吗?去那片森林?”
“是的。”
听见哥哥肯定的回答,索斯咬了咬嘴唇。
“你不要告诉妈妈吗?”
诺斯摇摇头。从窗帘的缝隙看夜幕下的雪国,棉絮样的大雪猛打窗户,沿路两旁排列的路灯隐隐约约。路灯的光晕幻化出的时钟好像是停滞了,诺斯凝然看了许久,也不觉得分针秒针曾移动位置。
“哥哥,你还会回来吗?”索斯的眼神十分忧虑。
“不知道。未来的事情,谁也无法把握。那地方令我心往神驰,总之,它的形态就像某种装置一样埋在了我的体内,所以,我离开这里,去寻找压根无法把握的事物,已经成了一种必然。”
“索斯,你能理解吗?”诺斯垂下浓密纤长的睫毛。
索斯虽然不甚明白,却依然点了点头。
“明天早晨,天一亮,我就出发。”诺斯眼睛闪着亮光:“明年我就十八岁了,我要在成人礼前把一切都搞明白,然后,就算交出记忆,我也没有什么好遗憾了。”
“索斯,你坐下,我要为你煮一杯上好的咖啡!”诺斯突然将弟弟按在椅子上坐下。
他从玻璃罐子里取出咖啡豆,试着用手剥开。:“看咖啡豆新鲜不新鲜,就先用手剥开试试,如果咖啡豆够新鲜的话,便可以轻易剥开,还会有脆脆的声音呢。要是遇到不太新鲜的豆子,要剥开就很费力了。”
诺斯摊开双手在弟弟的鼻尖下,:“索斯,你喜欢喝苦一些的咖啡还是带点酸味的?”
索斯有些茫然的看着哥哥手中的咖啡豆,颜色不一。:“苦一些的吧。”
“那就得选这种!”诺斯挑出其中一颗深色的咖啡豆。
然后,他熟稔的将那些挑出的咖啡豆研磨成粉。又把这些细细的粉末倒入了滤压壶中。
“92-96摄氏度的热水。”他把水缓缓倒进壶内。
静置两分钟后,诺斯拿起一根纤细的木棒,小心翼翼的搅拌着那些黑色液体。
外面的寒风呼呼的刮着,夜色仿佛也被它们吹得摇摇晃晃了,还能听见树木摇颤的声音。
咖啡浓郁的香气开始在屋内弥漫。
诺斯笑眯眯的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递给弟弟:“我煮的咖啡可不赖哦。快尝尝!”
索斯小啜了一口,真的很香啊。
“索斯,如果你会想我,到时候,你就给自己煮一杯咖啡吧。记得,要煮得像我这么好哦!”
“哥哥!”索斯抱住哥哥,说:“我们就这样生活,不好吗。我们每天早晨煮好喝的咖啡,把土豆切成片加在烤好的面包里,我们一起用铁铲除去院子里的冰,我们还可以……”
诺斯拍了拍弟弟的肩,他说:“索斯,除了这些,还有些别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很重要。”